诡谲吉礼

    血月攀上飞檐时，我们终于踩着浸透香灰的台阶踏入村口。白日里泥泞的山路此刻泛着诡异的釉光，我蹲身用银簪轻刮，簪头立即蒙上层胶状物——是掺着朱砂的松脂，与那顶朱漆木轿的涂料如出一辙。

    "姑娘当心绣鞋。"挎竹篮的老妪幽灵般闪现，篮中艾草下压着半幅染血的盖头。她枯槁的手指拂过我裤脚沾染的泥浆，那些污渍竟在月光下扭曲成符咒纹路。周然突然攥住我的手腕，他袖口滑落的铜钱串正发出蜂鸣，五帝钱表面浮现出细密的冰裂纹。

    鼓楼传来三更梆子声，原本紧闭的雕花木窗次第洞开。戴傩面的村民鱼贯而出，他们手中的莲花灯芯竟是蜷缩的萤火虫，在琉璃罩里扑簌挣扎。我数着那些傩面獠牙的数目，左侧第三颗的豁口与主祭骨杖的裂痕完全吻合。

    "酉时三刻，开箱迎神——"

    沙哑的唱喏惊起寒鸦，十二名赤足少女托着樟木匣从祠堂转出。周然忽然将罗盘贴近匣面，磁针疯狂旋转的阴影在少女们脖颈投下锁链状光斑。最末的少女踉跄半步，匣中渗出暗红液体，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我凤簪上的云雷纹。

    穿绛紫长袍的礼官拦住我们去路，他腰间玉佩刻着"庚辰年制"，正是那顶木轿现世的年份。"贵客该沐兰汤。"他击掌唤来两名童子，木桶里漂浮的并非花瓣，而是泡发的纸人残肢。周然舀起一捧"汤水"，指缝间漏下的分明是稀释的血浆。

    更衣间弥漫着刺鼻的硝石味，我摸到嫁衣内衬缝着硬物——是把生锈的黄铜钥匙，齿痕与柴房铁锁完全契合。窗外飘来傩戏班子的唱词："三更鼓，五更锣，新嫁娘过奈何..."曲调竟与周然在敦煌地宫破译的招魂谣一字不差。

    铜镜突然蒙上水雾，镜面浮现出朱漆木轿的倒影。那顶本该焚毁在祭坛的轿子，此刻正停在院中枣树下，轿帘无风自动，露出半截登山靴——与我脚上这双同款的哥伦比亚限量版。

    "别看！"周然破门而入，他手中的火折子照亮嫁衣袖口的暗纹。那些看似并蒂莲的图案，在火光中显形为纠缠的尸虫。他扯断我腰间玉带，坠落的珍珠滚进地砖缝隙，传出空荡的回响——下方竟有条与祭坛相连的暗道。

    子时的更鼓裹挟着硫磺气息袭来，周然突然将我扑倒在妆台前。八名壮汉抬着青铜鼎闯入，鼎中沸腾的液体泛着熟悉的荧光——正是木屋里见过的趋磁细菌培养液。礼官用玉圭搅动菌群，飞溅的液滴在墙面蚀刻出等高线图，与周然背包里的地质图严丝合缝。

    "吉时到——"

    主祭的傩面裂开蛛网状纹路，露出下方熟悉的褐色胎记。他手中的骨杖重重顿地，祠堂地面应声塌陷，露出那台辉锑矿差分机。齿轮咬合的轰鸣声中，十二口黑棺缓缓升起，棺盖上的铜镜将月光折射成血色蛛网。

    周然突然扯开衣襟，他心口浮现的北斗淤痕与咳血绘就的图案重迭。当主祭的骨杖指向我时，他腕间的五帝钱串应声崩裂，铜钱如流星般嵌入棺椁的榫卯。最中央的棺盖轰然开启，里面铺陈的并非尸骸，而是木屋里失踪的羊皮地图与汤姆森探险日记。

    "礼成——"

    傩戏班子齐声喝彩，他们撕开彩绘脸谱，露出的面容竟与纸扎飞鸟上的生辰八字完全对应。我发间的凤簪突然发烫，簪头红宝石裂开，钻出的不再是蜈蚣，而是半截磁针——正指向周然背包里那管取自温泉的星形晶体。

    在村民围拢的瞬间，周然将我拽进棺椁。他咬破指尖在棺底绘出反八卦，鲜血渗入木纹激活了隐藏机关。失重感袭来时，我最后听见主祭的怒吼与柴房瓦片碎裂声重迭，而棺内弥漫的松香，正是木屋里英国探险队遗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