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温禾没把考虑搬家的事放在心上，推掉电影的事让他大松一口气，每天照旧宅家画连载，每周骑车上两节家教课。只是贺凌风结束了一段时间的忙碌，似乎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折腾他——他几乎每天都要求陪床。

    仅仅一周下来，温禾苦不堪言，上了床就回不了家，除了兼职的时间，他差不多已经在贺凌风的房子里住下了。他觉得自己中了贺凌风的圈套，当初自己答应的随叫随到，如今合作一直没能谈成，那就得一直随叫随到。

    幸好蔡淑英找到他说囡囡很喜欢画画课，能不能把上课次数调整成一周三节，温禾一口答应下来，只提要求说第三节最好也安排在晚上，母女俩没有意见。

    有了兼职的理由他便能正正当当拒绝贺凌风的召唤，有时候他觉得他的职业在某种程度上实在很没优势，成年人最好用的“我要工作”这个借口，他都不能用。只要有台电脑在哪儿都能画，贺凌风甚至在他的书房装上了每个画手梦寐以求的全套画画工具，林韬发给他清单的时候他差点妥协说要不我明天就搬过去吧。

    天气越来越热，晚上下课骑车回家路过小区门口的超市，他都会停下来给自己买个冰激淋。他喜欢上一种带草莓夹心的甜筒，外包装粉粉嫩嫩花里胡哨，里面味道却酸酸甜甜刚刚好，并没有甜得过分。小区里的小孩儿跟他一样有眼光，这一款最为畅销。

    他买一支边走边吃，一手推车一手啃甜筒，姿态很惬意，目光却很防备。他推着车尽量往小区路灯暗的地方走，小区里到处都是被家长带下来乘凉的小孩儿，有几个胆子大的，看见他吃小孩儿爱吃的冰激淋，还会当着他的面笑话他。

    特别讨厌。

    这天他幸运地没遇到讨人厌的小孩儿，一支甜筒到家也刚好吃完，本来接下来可以惬意地洗个澡上床，却没能进得了家门——房东老太太正站在门口等着他。

    见到他回来，老太太似乎很激动，冲上来拉着他说：“小温啊，你可回来了！”

    温禾几乎是立刻便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听见房东太太说，这个房子恐怕不能继续租给他了。

    老太太声泪俱下，说这个房子得立马腾出来给自己的女儿住了。她拉着温禾，兴许是自己也觉得是在难为人，加上悲伤过度也顾不上什么家丑不家丑了，她眼中含泪说，她还在坐月子的女儿被婆家赶出来了，只因为生的不是儿子，月子里跟婆婆摩擦不断，最令人心寒的是，他那个婆婆竟然说要把孙女送人，这种赔钱货最好是当初就别生下来。

    “那个该死的老虔婆！什么年代了这么丧良心的话也说得出来，我看她一副短命相，养个儿子也是没用的窝囊废，短命鬼！活该一辈子讨不到老婆，生不出儿子！”

    她呜呜地哭：“我这个女儿当初是哭着喊着要跟他，年纪轻轻就跟那个畜生早恋，他爸爸不同意，她还非要跟人家私奔。现在抱着孩子回来，她爸不让她进家门，当初家里就分了这两套房子，我们住的也就是个两居，她还有个弟弟没结婚跟着我们，实在是……实在是腾不出地方来了。”

    话说到这份上，温禾不搬也得搬，总不能让人家孤儿寡母住大街上去。他连夜收拾了行李，虽然时间紧迫，但是还是先把卧室腾了出来，老太太退了他房租和押金，连着这个月已经住过的多退了几百块，让他先出去找个酒店住。

    温禾收下了。

    他拖着箱子一时不知道该去哪儿，附近的酒店很少，倒是有个公园，只不过他刚在一张凳子上坐下就有个人蹿出来对他说：“哥们儿，你新来的啊？”

    他指指椅子下面头，说：“这地儿有人了。”

    温禾低头一看，下面果然有个水壶。

    那人继续道：“别不懂规矩啊，先来后到，这公园能睡的地方不少，你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吧，只要注意别被巡逻的抓住就行。”

    拖着箱子在深夜的大街上等车的时候，他突然非常挫气，第一次产生了非常强烈的买个房的念头。这个念头虽然平时也偶尔会有，但是想一想这座城市的房价，也就默默放弃了。他曾经设想过的终极理想是买辆房车，先开着它环游全国，然后再卖掉它环游世界。

    那个时候他从没想过婚姻和爱情，只觉得自己会一辈子孤独终老，除了好好赡养父母，就只剩环游世界这一个目标。

    春节回来之后他调整了他的长期目标，可能还是得买个房，有必要的话再把陈萍接过来一起养老。

    至于环游世界，他们母子可以一起上路。

    为了这个目标他决定努力攒钱，不仅接了兼职，连每个月开销都缩减了三分之一，现在拖着箱子路过一间五星级酒店，却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他决定在这样一个倒霉催的晚上奢侈一把，他需要睡个好觉。

    花一千多块订了最便宜的标间，付款的时候他发现他的心并没有因为丧气而变得麻木，同样因为银行卡消失的数字在滴血。

    领了房卡跟着侍者往电梯走，却在半路停下，前面带路的人朝某个方向鞠了个躬说老板好，他正感叹五星级酒店的管理有序，就听见那位老板冲着他喊了声“温少。”

    温禾抬头，看见招呼他的人，还没想起来应该叫孙总还是王总，就被握住了手，关切询问道：“果然没认错！这是出差刚回来？”

    温禾看着眼前仍然没想起名字的人，颔首道：“您好。”

    孙卓谦打量眼前的人，极有眼色地说：“这么晚了，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转而对旁边的侍者交待道：“快把温少的行李拿上去。”

    侍者拎着最终还是回到他手上的行李，进了电梯换了张卡，刷了一下，顶楼的数字亮起，温禾没注意。

    等到两人走到总统套房的门前，打开门温禾才对着给他放行李的人说：“你走错了。”

    侍者说：“没错，温先生，请好好休息，有任何问题您都可以联系您的专属管家。”

    说完离开房间关上了门。

    温禾这才知道他这又是沾了贺凌风的光。

    等他洗完澡出来，手机上果然已经有了贺凌风的电话。

    他回拨过去，接通之后第一时间说：“我刚刚在洗澡。”

    贺凌风嗯了一声，说：“怎么住那儿去了？”

    温禾实在不想开口，前脚刚说完自己有地方住，后脚就被房东赶了出来，这才几天呐。

    然而他知道根本瞒不过贺凌风，于是把事情原原本本交待了，贺凌风听完也没说别的，只道：“先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我明天去接你。”

    第二天睁开眼看见贺凌风竟然已经坐在了他床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迷迷糊糊间想起来今天是工作日，嘴比脑子快道：“你不用上班吗？”

    贺凌风说：“请了假，老板批准了。”

    温禾闻言惊讶：“谁是你老板？”

    贺凌风笑眯眯吐出一个字：“我。”

    一个冷笑话让温禾彻底清醒了。清醒了就得面对现实，他坐在床上思考现实，贺凌风却不给他时间，让他动作稍微快点，说不定还能赶得上家里的早餐。

    温禾仍然坐着没有动，贺凌风眯了眯眼说：“昨天累到了？那我请人来帮你收拾。”

    温禾穿着睡衣从被子里钻出来，膝行到贺凌风身边，大着胆子捧着贺凌风的脸亲了一下，并且在对自我的严厉谴责中伸了舌头。

    接收到这个吻的贺凌风简直在内心狂笑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客为主，让温禾知道真正的色/诱应该是什么样的。

    又是一顿在酒店的晚餐，只不过不再是白粥，温禾饿得眼冒金星，觉得自己能立刻生啃下一头牛。

    幸好牛排是切好端上来的，嘴里的还没咽下去，他就叉起一块递在嘴边预备着，生怕慢一步就把自己给饿死了。

    贺凌风看着他狼吞虎咽，怕他把自己噎死了，说：“慢点吃。”

    温禾没理他，贺凌风又说：“现在满意了？”

    温禾仍然沉默，只在吃饭的间隙看他一眼，眼神犀利得很，贺凌风说：“看我干什么，不是你自己主动的？你的要求我也答应了，还不满意？”

    温禾终于把一盘牛排吃完，他抹抹嘴，开口道：“贺总。”

    一个称呼喊出来他有些停顿，似乎是很不习惯，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几乎没喊过他名字，这个称呼也是他第二次叫，第一次还是在那样一个场合，每一个字他都喊得别扭。

    胃里沉甸甸的，他也有了点力气，继续道：“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把事情弄复杂。”

    贺凌风敛了笑，问：“你想怎么简单？”

    温禾说：“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陪睡的，跟你之前那些也没什么区别，本来之前在我眼里你也是这样的……”

    贺凌风眉头皱得死紧，盯着他问：“现在呢？”

    温禾说：“现在我吃了你的喝了你的，马上还要住你的。虽然你说朋友之间照顾一下没什么，但是没有哪个朋友会照顾到这种地步的。我知道你有钱，但是我们也不是真的朋友，我不习惯，也不想习惯。”

    贺凌风几乎是在努力压制自己的脾气，他感觉自己胃疼头疼的老毛病一下子统统都犯了，活像得了脑溢血，问：“还有呢？”

    温禾继续道：“还有就是，你可能是习惯了，睡了谁就给点好处，你买我卖清楚明白，但是我们从一开始就说好了的。”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却没抬头看人，继续道：“而且咱们两个都是男人，我也不会怀孕，你每次也带了套的，我没什么风险。我们算是你情我愿，所以你也没必要补偿我。”

    贺凌风按按自己的额头，缓解一下跳痛的神经，说：“你的意思是我最好拔/屌无情，看你有困难了也别管你，让你自生自灭？”

    这话难听得令人皱眉，温禾愣了一会儿，说：“我不习惯住大房子，一个人住我喜欢小点的，你要是有合适的，也可以租给我，就当你帮我忙。”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愿意的话。”

    贺凌风看着眼前的人，前一刻还在床上跟他抵死缠绵，主动亲他搂他，舌头又香又甜，现在一张嘴就是这些断情绝义的话，让他最好不要多管闲事，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