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怎么了这是？我很吓人吗？”

    桑心夜摸了摸脸，却摸到一手的黑色植物粘液，是她刚刚吃的太起劲蹭脸上的。

    大半夜的，一个黑色身影在绿化带不断扭动着发出鬼畜的笑声，这样一想好像是有点吓人……

    不过这个小插曲不影响她继续填饱肚子，这个绿化带的树是她没见过的品种，她赌小区里的植物不会有毒吃了下去，没想到味道竟然出乎意料的不错，她吃完第一口等了一会发现没毒才吃第二口，现在吃完半棵树肚子终于不叫了，灼烧似的饥饿感也平复了不少。

    可还没等桑心夜再炫两口，保安又回来了，他脸上还残留着惊恐，对身后一大批被他拉来壮胆的亡灵道，“我没骗你们！绿化带里真的有奇怪的黑脸奸笑怪！我刚刚都亲眼看见了！”

    “什么啊，当人的时候还能被鬼吓一吓，现在大家都亡灵，你怕个毛！估计就是某个业主抽风钻草丛，结果不小心把树叶汁擦脸上了。”

    保安身后的亡灵们不屑一顾。

    “不是，真不是！”保安手指比划着，神色纠结，“它看我的眼神非常的吓灵！就是、就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我可是保安，怎么会被业主轻易吓到呢？”

    没有饮食相关记忆的亡灵不会懂，这种感觉叫狂热的食欲。

    他的话引起大家的嘲笑，此起彼伏的笑声回荡，空气中一时弥漫着快活的氛围。

    桑心夜听不清他们讲话，但她察觉到有错杂的脚步声在接近。

    自从听到王奶奶关于人类的言论后，她对亡灵现在是十万个警惕，立刻站起身准备在他们发现自己前悄摸溜走。

    可她没想到这群人居然带了狗！

    一只焦黄的短腿柯基敏锐察觉到了桑心夜的气息，并且非常自来熟地朝这个从未闻到过的味道冲去！

    没闻过的味道对小狗来说相当于没刷过的朋友圈，它对这条新的朋友圈充满了好奇。

    养过狗的都知道，柯基这玩意看着小，其实劲儿大的不得了，这突如其来一个爆冲，毫无准备的主人将绳子直接脱了手！主人回过神看到狗已经带着长长一截狗绳跑的没影了，连忙拔腿追了上去！

    “吐司！吐司！吐司你个大胖狗给我站住！”

    柯基主人亡灵是小区业主，她纯属遛狗期间听到保安交谈八卦就跟着来了，保安团伙也没想到这出来一趟没抓到黑脸怪，反倒给业主狗整丢了，连忙也撒腿跟了上来。

    于是，黑夜中的幸福花园拉出了一条长长的追击链——

    桑心夜拼了老命领头跑，后面活像吐司成精的大胖狗对她紧追不舍，再往后是一个绝望的业主，最后跟了一串保安。

    “汪汪汪汪汪汪！”

    柯基越跑越得劲，高兴地大叫，桑心夜本来就饿，现在还能翻着白眼往前跑纯靠自己一腔坚定的求生欲。

    老天啊！谁来救救她！信女愿吃香喝辣十年求把这只胖狗收走！

    “汪汪汪！”

    桑心夜恍惚间好像听到了狗叫二重奏，不是吧！一狗未平一狗又起？她好像听到老天在狠狠冷笑：想吃香喝辣？只能换来第二条狗！

    而且……第二个狗叫声好像来自前方？

    她抬头，看到了一只陨石色边牧，正蹲在她前面不久的路口处侧头看她。

    桑心夜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要不她怎么在一只狗脸上看到了怜悯？

    当她跑到路口时，边牧站起身，朝她叫了两声，往一个方向偏了偏头。

    “你是让我跟着走的意思吗？”

    问完她刚觉得自己傻了，就看到边牧人性化地点了点头。

    桑心夜头晕目眩，但她对小区路线并不熟悉，来不及想太多，只能选择相信这只貌美的小狗。

    于是边牧在前面引路，她在后面跑，没过一会就进了一个独栋小院里，边牧朝一个宽敞的木制狗窝撇了撇脑袋，桑心夜犹豫了一下还是爬了进去。

    狗窝里非常干净，干净程度超越百分之九十的人类窝，里面也没什么难闻的味道，只有一点小狗身上的大米味。

    桑心夜想起自己闺蜜家那个爱吃屎的漂亮西高地，第一次觉得没有饮食的世界也不错。

    外面的人声狗声接近了这里。

    “吐司你可算是停下来了！还好有果果拦着，要不然你就跑疯了！”

    柯基主灵冲上前抓住狗绳，她拍拍边牧的头，“果果真棒！果果真聪明！”

    边牧蹲在小院门口把大尾巴摇成了螺旋桨，矜持地接受了她的赞美。

    柯基吐司一个劲往院里瞅，它明明闻到味道在里面！

    边牧：“汪汪汪汪汪汪。（别看了，里面没人。）”

    柯基：“汪汪汪！（肯定有，我都闻到了！）”

    边牧知道没法和柯基这个犟种讲道理，她眼珠一转朝着众人后面大叫起来，“汪汪汪汪汪汪汪！（快看，那是什么！）”

    柯基成功被吸引了注意力，恰好后面有一个亡灵路过，它立马扑上去要抱抱了。

    亡灵哎呦哎呦地叫，嘴上“狗太脏太凶了”说个没完，手里却把狗薅出了残影，柯基沉浸在被抚摸的快乐中，1KB的大脑完全忘记了桑心夜的事。

    边牧祸水东引成功，深藏功与名地重新回去了。

    它站在窝边伸出爪子扒拉了一下桑心夜，桑心夜被吓个够呛，看清是边牧她才放松。

    “处理好了？”她问。

    边牧点头，桑心夜在它脸上看出了“我办事你放心”。

    她吭哧吭哧从狗窝爬了出来。

    “你为什么救我啊？”

    面对她的好奇，边牧摇了摇尾巴，扭头往后院跑去。

    桑心夜犹豫了下，要是它主灵在的话，她这私闯民宅……

    边牧看到她没跟上来，以为她要从前门走，它朝小院门口小声呜咽着，跑到门口把腿叉开矮矮地朝桑心夜走了过来。

    有点抽象，但她看懂了！它在模仿柯基！它的意思是柯基还没走远，现在她出去很有可能碰到它！

    一瞬间，桑心夜终于明白了那句话：狗是狗，边牧是边牧。

    她朝边牧钦佩地抱拳，“老大，太有实力了。”

    边牧看她懂了，再次往后院跑，这次桑心夜跟了上去。

    感觉这只小狗对她没有坏心。

    然而，两分钟后，她后悔自己说出了这句话。

    到了后院，一片植被映入眼帘，桑心夜眼神立马挪不动了。

    这这这、这黄色的秸秆、这饱满的穗子！

    她热泪盈眶，在这样一个食物贫瘠的地方，看到小麦无异于看到了生的希望！

    她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摸到一撮麦穗，然而这缕穗子有些脆弱，她分明没用力它竟然直接折在了她手里！

    更巧的是，明明已经跑远了的边牧在发现她没跟上后又溜了回来，一下将她折穗的场景尽收眼底！

    桑心夜迟钝地扭头，看到边牧张大了嘴，她的心跟着一起提了起来。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响亮的叫声直冲云霄，桑心夜拔腿就跑。

    夭寿了！她成偷亡灵小麦的贼了！

    然而这个院子前面看着规模不大，后面竟然别有洞天，种满了高高的金黄小麦，桑心夜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高大的植被里找不到返回的路了。

    前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以为亡灵来找茬，她立刻转身往后跑，可她甫一扒开高大的麦秆，就直接撞进了一个草木香的厚实怀抱里。

    头顶上有浅淡的呼吸声响起，鼻尖盈满了清冽的草木香，桑心夜僵硬地缓缓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圆圆的栗色狗狗眼。

    边牧化形啦？

    这时后方刚刚引起她警觉的声音也到了近前，灰白色的边牧窜出来，绕着他俩转圈圈。

    狗在这，不是边牧化形，所以这人是……

    “你是谁？来我家干什么？”

    低哑轻缓的男声响起，桑心夜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是边牧主人。

    第一眼桑心夜眼神就停留在了他出色的外表上。男生看起来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左右，头上顶着细碎的金棕色小卷毛，皮肤白皙，巴掌大的脸上一双圆滚滚的狗狗眼格外无辜，红唇润泽，外貌完全和童话王子相符。

    偏偏这么可爱的一张脸，顶着的表情却是又拽又傲慢，比起小王子，桑心夜觉得他更像贵族学院刚出场就得罪主角被灭口的炮灰。

    第二眼，她注意到了他近一米九的身高和壮实的双开门身材，一米七的桑心夜站在他旁边都感受到了压迫感。

    此外，他一身粗布衣裳劳保鞋，衣摆处黏着泥土，肩膀上还扛着和他画风完全不符的一柄锄头。

    ……爱种地的一米九双开门炮灰王子？

    这些词语怎么能组合在一起呢？

    他这么壮不会打她吧？桑心夜胡思乱想，她身体倾斜摆出一个逃跑的姿势，准备一见形势不对就溜走。

    与此同时，周荷言也在打量这个不速之客。

    女孩乌黑长发不知道遭受了什么摧残，乱糟糟的在她脑袋上卷起来像个鸟窝，包裹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白皙的皮肤，巨峰葡萄似的大眼睛正布灵布灵地看着他，灵气十足，哪怕她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满是脏污也掩盖不住这股生气。

    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没有任何颜色！

    她是无色的！

    周荷言的心里翻起惊涛骇浪，没人知道他自出生起就能看到每个人身上不同的颜色。

    经他观察，德高望重者身上镀金色，罪大恶极者身上镀黑色，恋爱脑身上镀粉色……他总是可以通过每个人身上的颜色判断这个人的性格，社交对他轻而易举，即使身死后他也可以看到每个亡灵身上的颜色。

    唯独眼前这像是逃荒一样偷他麦子的小贼身上没有任何颜色遮蔽，在他眼里，她是一个完整的，没有任何遮蔽的她！

    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周荷言正游移不定时，边牧果果扑到他腿上朝着桑心夜手里大叫，桑心夜一低头发觉自己太过紧张竟然还没扔掉手里的麦穗！

    她再抬头，正好对上周荷言探究的视线，她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一个可能性。

    小麦作为一个样貌并不精致，占地面积也不友好的农作物，比不上牡丹国色，比不上竹子风雅，一般没人会把它种后院，这个亡灵却偏偏种了这么多，难道……他也是一个和她一样的倒霉穿越人？

    “吃饭不？”她试探，“牛肉面炸串螺蛳粉汉堡炸鸡猪脚饭？”

    “？”

    样貌出众的男亡灵露出一个和王奶奶同款疑惑的表情，并没有听说过这些陌生的词汇，但是他不会展露出自己的无知，而是冷淡道：“你在说什么暗语吗？”

    “不过，不管你说什么暗语都没用。”他睨了眼桑心夜，开口不客气地质询，“你能就私闯我家后院偷我种的小麦做一个解释吗？”

    他听到食物后疑惑的表情不似作伪，桑心夜失望地垂下脑袋，看来这只是个品味独特的亡灵而非她的同类。发现他正盯着自己手里那截黄色看，她有点不舍地将其递了出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进你家偷你小麦的，我只是拿起来看了一眼它自己就断我手里了！然后狗就叫，我害怕就跑了……”

    亡灵没说话接过麦穗，桑心夜分明在他眼里看到了对自己的不信任。

    她老老实实做人一辈子哪里被这么质疑过？她热血上头，揪住转身要走的亡灵示范当时场景，“你看我就这样……”

    她动作很轻地捻起旁边一株小麦的穗子，然后这根看起来很粗硕的穗子很不给面子的当着三双眼睛直接断在了她手里。

    桑心夜傻眼了。

    “你！”周荷言怒极反笑，他抢过被折断的麦穗警告她，“你最好快从我家出去，要不然我可就报警了。”

    “别啊别啊！”桑心夜不是想赖着，但是看到这么多麦子她真的舍不得，“要不我给你做顿饭吃，你给我两棵小麦行不？”

    听到她索要小麦，周荷言看她的眼神是一种终于图穷匕见的了然。

    “我不要你说的东西，也不会给你小麦。“他冷酷地掏出了手机，将屏幕上的011三个数字展示给桑心夜，手指在拨号键上将落未落，”你最好快点走，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他声音低沉好听，听的人耳朵酥酥的，但吐出的净是桑心夜不爱听的话。

    她不死心继续游说，“我保证我要干的事是你这辈子没有见过体验过的，但凡你见过，我立马自首去警局！而且还给你赔偿一百株小麦！”

    “你付得起小麦钱？”周荷言眼神扫了扫她磨损严重还沾了脏污的睡衣，和她脚上属于桑辛晔的开口笑运动鞋，虽然他没说什么，可桑心夜敏感察觉到了他的意思。

    “我……我说付得起就付得起！”

    她没钱，甚至还欠了一屁股债，但是她敢赌自己能赢。眼前这个根本没有食物观念，把小麦当观赏植物的亡灵，怎么可能见过饭食！

    就算真失算了，债多不愁，她已经无所畏惧了。

    男灵对她说的做饭一点也不感兴趣，但他看着桑心夜亮晶晶期冀的大眼睛，想到她没有颜色的事情，语气一转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好。”

    一定是自己独居久了太无聊，而她恰好有他感兴趣的秘密，他心想着，退后一步为桑心夜让开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