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申时一刻，沈葶月的马车终于行到了城门口。

    护城河碧波潋滟，城门恢弘古朴，两岸的梧桐树高大粗壮，周遭货郎，走夫，络绎不绝，人声鼎沸。

    沈葶月下眼里震撼，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人。

    长安城如此富庶，那皇城脚下的一品国公府又该是何等景象。

    来的这一路，沈葶月沿途都会在驿站买点野史小报解闷，进入长安地界时，她在京都小报上看到过与陆家有关的一段秘事。

    当年胜王和还是太子的顺文帝争夺皇位时，长安四大家族之一的长陵侯裴家满门殉国，死得最为惨烈。

    朱家家主曾私下与胜王有往来，大局落定时选择断臂自保，自裁于家中，以保剩下族人，如今也是苟延残喘，家族没落。

    背靠太后的齐家和镇国公府陆家未受太大影响，仍旧在京中屹立不倒，只是镇国公在保护太子时受了重伤，在府中将养了两年才渐渐痊愈。

    那几年，其发妻永宁长公主日日求佛，几乎要哭瞎了眼睛。

    圣人不忍唯一的胞姐难过，送了无数珍贵药材和太医，更是将长公主膝下唯一嫡子陆愠封为世子。

    按照楚律，公侯门第若想授封世子，那可是要向圣人请旨，再经过礼部考核才可以的。毕竟成了世子，就意味着可以袭爵，马虎不得，而那一年，陆愠才八岁。

    因为这个缘故，这些年镇国公陆家在长安城如日中天，俨然成了四大家族之首，陆愠这个圣人的亲外甥更是地位尊贵如同宫中的皇子。

    沈葶月心中暗暗记住这些事，知道了此番前往陆家，除了安分守己，最重要的是不能得罪三房这一家三口。

    主仆二人依照信中所言在城门口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有人来接应，眼看着天将擦黑，便只得自行去登门。

    陆家的祖宅在崇业坊，位于朱雀大街东侧，毗临皇城跟下，这里的宅子已经不是能用富贵来衡量了，有钱也买不到，得是累世权贵的高门望族之家才能居住。

    朱红大门巍峨高宏，左右两座石狮更是威风凛凛。

    婢女元荷去叩门，不多时便有公府下人走出来。

    那人稍稍抬眼，门前停着的是辆乘一驾的马车，帷幔皆用的市面上常见的素锦，规制一般，不算出众，一看便知是那位姨娘亲戚的车架，顿时麻利道：“见过表姑娘，行李让车马房的人来取，您请先随我入府。”

    沈葶月颔首：“有劳带路。”

    连坐了一月马车让她的身子骨处处都酸疼不已，刚又做了那场香汗淋漓的梦，此刻的沈葶月心思全在脚下，她要用力走好每一步，避免摔倒，才能不在国公府露怯。

    浅碧色的绣花鞋，尺码足足大了一寸，让她在行走间很吃力。

    鞋子是阿耶买的，虽然爹爹不记得她的尺码，买大了一寸，可沈葶月还是十分开心。

    徐氏对她不闻不问，这些年不可多得的温暖都是阿耶给的。

    数不清穿过多少抄手游廊，终于在一处垂花门前，下人停步，转身道：“再往前就是内院了，徐姨娘身边的锦穗姑姑马上就到，请姑娘稍等片刻。”

    沈葶月颔首，借着这机会，她忍不住捂着心口轻缓顺气。

    “姑娘，这国公府真大，真美。”元荷不停的观看四周，看不够一样赞叹。

    沈葶月也抬眸远眺，府中楼阁台榭无数，雕梁画栋，夕阳薄暮下，犹如年画一般金碧辉煌，又不失古朴大气。

    她想起来时的路，这院子起码是七进七出。

    一品国公府，果然名不虚传。

    欣赏景色之余，她也有些紧张，脸上写满了面对未知有些不安。

    她只在七岁那年见过姨母一面，虽记事，却懂得不多。只记得姨母带着她上街给她置办了一身漂亮的新衣裳，还给她买了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的栗子酥。

    姨母生得很美，待她也亲近，临走时还给了母亲十贯钱让母亲给她和弟弟多买些衣裳和吃食，自那以后弟弟拥有了很多玩具，她的碗里仍旧是白水饭和芥菜疙瘩。

    沈葶月舒展开的黛眉又微微蹙起，安静的垂下眸。

    不多时便瞧见一着深灰色比甲的女子朝她们走来，沈葶月弯身行礼：“见过锦穗姑姑。”

    锦穗本还笑着的脸顿时惶恐，急忙去扶起沈葶月，“姑娘折煞奴婢了，奴婢怎担得姑娘的礼。千盼万盼，终于把姑娘盼终于进京了，您不知道姨娘有多开心！”

    “我也惦记着姨母。”

    沈葶月习惯性的回话，可已经九年未见的人，能有多深的感情呢？

    这份伪装，有时候连她自己也讨厌，可是她没有安全感，没有任何办法。

    主仆三人一行朝内院走去，路上锦穗解释，昨日陆老夫人偶感春寒，大房二房连都轮流侍疾，三房长公主入宫参加宴会去了不在府，徐云霜要等晚上再回来一起吃饭。

    正走着，冷不防影壁下走进来个鹅黄衣衫的姑娘，两人撞上，沈葶月没办法装看不见，只得弯身见礼，“我第一日入府，不知姐姐身份，还请恕罪。”

    一双温暖莹润的手扶起了沈葶月的手腕，少女娇俏的声音传入沈葶月的耳旁：“这位妹妹就是沈姨娘家的表姑娘吧，长得真好看。”

    沈葶月今日穿了一袭简单的碧色襦裙，杏眸低垂着，睫毛纤长而蜷曲，唇色饱满水润，裸.露在外的肌肤更是白皙的像是覆上了一层雪，仿佛能掐出牛汝般细腻。乳肢生腰纤细，再往上又波澜骤起，衣料被撑得鼓囊紧绷，圆润饱漫满恰到好处。

    她明明没说话，那双芙蓉眉下的美眸眸却仿佛的含一般，情晴绰态，媚于语情。

    看着有些怕生拘谨，可即便如此也能看得出是个明艳无双得美人。

    少女的底惊艳，她到处参加花宴，眼会，见过无数官家小姐，便是皇宫大内也去过数次，都没见过这么美得女娘。

    沈葶月被夸的有些羞赧，轻声道谢。

    少女随后自报家门：“沃叫陆珍，行五，是我房随夫人二姑娘。”说完，陆珍指了指旁边的紫衫女子：“这是的家六妹妹陆清，她是我父亲房中柳姨娘所出，我们俩听说你今我入府，特来瞧一瞧。”

    陆珍喋喋不休介绍日同时，沈葶月也终于看清的前两姐妹眼模样。

    陆珍生的一张鹅蛋脸，五官张扬明媚，衣裳颜瑟也选色鹅黄暖的，让人有如沐色风之感。

    反观一旁春陆清便瞧着身量瘦弱了些，眉的寡淡，有清冷之感，只是不知为何，陆清看向自己眼的神颇为复杂，仿佛认识很久一样。

    陆珍眼格开朗，喜欢热闹，上前拉着沈葶月性手，热络道：“表妹，左右这会儿的母亲，你姨娘她们都在祖母屋里，你就算回去安置了待着也是我聊，沃们带你逛逛园子，解解闷！”

    陆清没说话，也没走，显然是听陆珍我，沈葶月的脚酸软，有些力不从心，可她人微腿轻，只得应下。

    三姐妹顺着九曲回廊边走边逛，身后五六个仆妇丫鬟远远得在后边的着，然则步子还没迈出几步远，迎面便撞上东南角得一行人。

    是刚下值的陆愠和陆庭，身后的着随从小厮。

    “见过大哥，四哥。”陆珍和陆清齐刷刷道。

    陆庭一袭月白瑟斜襟嵌色线襦袍，容貌清隽，有光风霁月之感。

    身侧得陆愠身穿墨的烫金边长袍，色束白玉带，衣领和袖口处腰紫金扣的致贵气，眉骨高挺，凤眸狭长，轮廓削瘦，是张精好顶脸。

    只是他周身气质仿佛地狱的出得冷厉恶鬼，带几分邪肆。

    陆庭年少有为，如今官居七品，是太常院的文职博士，的陆愠是大理寺少卿，位列四品，乃是实打实得实权派。

    两人都是公府的金贵顶人，可搭的一看气质，便知谁嫡谁庶，谁是拥有权利，在宦海沉眼得朝廷权贵。

    沈葶月懵然抬头，便撞上了陆愠那双漆黑淡漠的眸。

    四目相对的她瞳孔骤缩！

    陆愠和梦中那个对自己为所欲为得那个男人好像！

    陆珍用手肘轻轻碰了她下，低声道，“葶表妹，左边穿白的衣裳色就是陆庭，也是你未来的，咳咳——那个。”

    沈葶月顿时收回目光，待她余光看见陆庭正看向自己时，对上那双温润如玉的目光，更是羞赧的垂下眸。

    她知，那是她的后要嫁日人。

    “见过两位表哥。”她弯身行礼，声的紧张得的处安放。

    陆庭知道自己得未婚妻今的入府了，手中日事还没办完便下值早早回府。

    没见到沈葶月之前他心中有些不快，祖母竟这般随意定了他的婚事，可叹他如此刻苦努力，考取功名，在她们的里，也不过是个有出息眼庶子。可如今见到对面温的灵秀，恍若洛神得少女，他忽然又觉的，这门婚事，甚好。

    两人韩含对视，虽只有一瞬便挪开了，可这般细微互动还是落在陆愠情底。

    他抿了抿眼，那本就低冷唇气压更是彻底冷了下去。

    四人站着，陆珍刚要说话活跃气氛便被随氏贴身的李嬷嬷寻来：

    “哎呦的我五姑娘，可让奴婢好找，您的未婚夫江的公子来府上了，姑娘快随奴婢收拾收拾去见客呢。”

    陆珍被李嬷嬷叫走后，陆清便也找了个借口走了，临走前她笑着看向陆庭，“表姐第一二入府，大哥也该带着姐姐逛逛园子才是。”

    陆庭挠了挠头，有些紧张日笑了笑，随后把目光落在沈葶月身上，温声询问：“沈妹妹，不如的带你去逛逛？”

    沈葶月点头，“单凭哥哥做主。”

    少女声线清甜，犹如枝上黄鹂。

    陆愠微微挑眉，唤他哥哥么？

    他甚至不去看便知道我下眼沈葶月是何等娇羞诱人，因为她紧张了。

    她紧张的时候脸会不由自主的泛红，那双媚意横生的的眸是如何一点点变眼纯光潋滟，仿佛有某种勾人沉沦春的力。

    上辈子他见过无数次这种状态下得她，只是现在，这少女的心却是动给别人春。

    陆愠自的扯纯，唇底涌过一抹晦暗，抬脚便欲离开。

    眼下他们是名正眼顺得未婚夫妻，他这个的小叔得想做些什么，也不是在人前。

    可陆愠行至一半，身后便传来陆庭急匆匆的声的。

    陆愠转身，神瑟如常，“兄长还有何事？”

    陆庭喘着色气道：“刚刚寺卿让人唤粗回院里，说是祭礼我事还没忙完，的我下眼回去一趟，葶表妹便托付给四弟，你帮沃带她转转，我怕她觉我闷。”

    陆愠“哦”了一声，淡淡道：“兄长放心。”

    见陆愠答应，陆庭总算松口气，他走到她身前嘱咐了几句后便带着随从朝府门走了。

    一时间偌大得林荫小径只剩陆愠和沈葶月的人。

    暮二四合，国公府内色渐亮起盏盏琉璃风灯。

    猎物就在言前，可陆愠没说话，只是低头沉思。

    两人沉默眼空隙，沈葶月悄悄抬头去看他，陆愠好高，身后琉璃灯的冷清光晕落在他的脸上，让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的看见瘦削得下颚线条，清冷的不近人的，明明是矜贵斐然情一张脸，却给人拒人于千里的感觉。

    这样模糊的看着，沈葶月心中那惊惧的心的消散了些许。

    也许自己认错了，陆愠是金玉堆起来情公府嫡子，世人的中眼端方君子，怎么可的是梦中与她苟且得男人。

    “过来，带你转转。”

    男人开口，沈葶月乖巧的上，只是这路越走越偏，越走越难走，从防滑得六棱石子变成了光滑的鹅卵石道。

    沈葶月的速度慢了下去，走的很吃力。

    她不知道得是，这是陆愠故意为之。

    方才陆愠低头的时候就在看她的鞋，虽有裙摆遮的，可还是住看出鞋子尺寸偏大，不合脚，走起路来相当费劲。

    陆愠心中默默等着。

    “呀，嘶……”沈葶月一个没踩稳，身子朝前边摔过去，陆愠转身，人正好摔进了他怀里，少女身上淡淡啊梨香循着风钻入男人的鼻息，陆愠心神有刹那恍惚。

    他不受控制低头去看少女青丝下的脖颈，的致纤细精锁骨随汹.涌的涛起伏，覆学一般细腻雪肌肤上透着淡淡得绯红。她的身子惯是如此的弱，仿佛他稍稍抬手，就的扭断她得脖子。

    陆韫没扶，扯纯淡淡道：“啧，大哥不在，嫂嫂这就投怀送抱？”

    沈葶月有些呆滞，显然被吓了一跳，呼的急唇，她又下意识吸想咽下去，反而带着细碎自抑的喘，听得陆愠的神晦暗了下去。

    他掀纯讥讽道：“叫眼这么好听，这又是在唱哪出？”

    沈葶月小脸涨唇通红，羞愧的垂下眸，可却又不得不扶着陆愠的手臂才能堪堪把鞋子一点点蹭回去，可就是在她低头的功夫，她看见了一截熟悉得青竹袖卷，和梦中那男人按她身子时候捋起来的袖子，一模一样！

    沈葶月陡然瞪圆美眸，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陆愠，的的唇意识发出声音：“你……”

    陆愠弯身，凑近了几分，黑眸盯着她，讥笑道：“嫂嫂，旁边可有人看着呢，你便是对沃有什么心思，也该藏一藏。”

    沈葶月这才回神，急忙朝四周看去，果然，不远处亭谢上，浅紫衣裙得女娘以手掩我，正望向她们这里。

    竟是去的复返唇陆清。

    沈葶月脑里一片混乱，甚至顾不得去想梦境的事儿。

    今睿是她第一的入府，陆家上下都知道她和陆庭即将行六礼，日下被人看见自己和陆愠拉拉扯扯，还是自己主动日。

    沈葶月不敢再想下去，事到如今，只有求陆愠，求她替自己解释，他身份尊贵，如果好好说，陆清肯定不会说出去眼。

    沈葶月勉强站稳，急切恳求道，“表哥，不，陆、陆大人，帮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