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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

374498 作者: 一只冷冷
    “哇啊——”

    强烈的失重感下,诺缇发出尖叫,出声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突然变得尖细,底下也并非什么冰冷的海水,而是柔软的床铺。

    “诺缇,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是女人的声音。

    熟悉的声音。

    周围突然亮了起来,是女人点燃了蜡烛,温暖的烛光下,一双湛蓝的眸子担忧地看向自己,双手将自己从床上捞了起来,抱进怀里安抚。

    “别怕,别怕,妈妈在这。”

    妈妈?

    诺缇在心里咀嚼着陌生又向往的称呼,讷讷地盯着眼前的女人,她拥有麦穗一般金黄的长发,天空一般碧蓝的眼睛。

    他朝那张熟悉的面孔伸出手,像是婴儿一般肉乎乎的小手,摸上了对方的脸庞,被柔软的触感包裹,划过对方与自己相似的眉眼,最后落到那渐渐弯起的嘴角。

    “诺缇,妈妈很漂亮,对吧?”她弯起嘴角,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以后诺缇也会长得和妈妈一样漂亮,不,会比妈妈还要漂亮的。”

    泪水不住地从眼眶滑落。

    最初,夸赞他的并不是其他人,而是他的妈妈。

    “怎么又哭了,妈妈在,是不是想爸爸了?”她轻轻摇晃着他,“爸爸明天就会过来看我们的,最近污秽有点多,爸爸也跟着忙了起来,睡一觉就能看见他了,睡吧,睡吧。”

    不知是哭累了,还是妈妈的怀抱令人安心,诺缇很快睡了过去。

    可是……

    他不是被黑龙扔进了阿庇斯吗?

    难道是因为阿庇斯靠近深渊,所以那些被献祭给深渊的记忆又重新回来了?

    诺缇半梦半醒地想。

    他一醒来,真得看见了他的爸爸。

    爸爸穿着一身教会的圣职者装束匆匆赶来,见到他便往他的脸蛋上亲了好几口,使劲蹭着他:“诺缇,有没有做个好孩子?”

    诺缇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小嘴一撅,中气十足地应道:“嗯!”

    “诺缇真棒!”他的爸爸将他轻松举起,捧着他转圈,虎口掐着他腰间的软肉,自己能感受到对方手上的硬茧。

    他第一次被人举高高,低矮的视角陡然一变,将房间全局尽收眼底。

    自己的床上画满了彩虹与云朵,毛毯上是三只小羊,镜子歪歪扭扭,像是叉腰的大树,窗帘绣满碎花,窗外则是一片灰暗。

    “咦?”

    诺缇歪着脑袋,困惑地看向他们家的窗户,若是自己小时候生活在口口,那么窗外应该是漫天遍野的口口口。

    此时此刻,窗外的天空灰沉沉的,近处的花圃长满了灰扑扑的蒲公英,他好像在深渊植物图鉴上看见过这种植物,名为胆怯茸,可以种在家附近,只要将家里吃剩的饭菜用作施肥,它们便会记住家人的气味,若是感知到不怀好意的陌生人接近,上面的茸毛便会四散而逃,形成一团浓密烟雾,从而起到迷惑敌人的作用。

    “诺缇怎么了,是觉得那面镜子很奇怪吗?”爸爸哈哈大笑,将他放在了窗户边的全身镜前。

    镜中的自己,看起来是一只年幼的魅魔。

    娇嫩的羊角像刚刚冒出的嫩笋,一头树影斑驳的白发刚到耳后,圆溜溜的眼睛像是饱满多汁的红苹果,身上则穿着三色毛线裙,踩进毛毯里的是一对娇小稚嫩的羊蹄。

    小时候的自己便是这副模样吗?

    他明明记得自己的发色随爸爸,瞳色随妈妈。

    怀揣着不安,诺缇回头看了一样他的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蹲了下来,一左一右围着他,妈妈的眼睛里流泻着红宝石的光辉,爸爸的发色也变得像白桦树皮那般斑驳,从某个角度看甚至能在发丝间看见几颗眼睛。

    “爸爸,妈妈?”诺缇睫毛扑闪着,眸底划过一丝不安,他总觉得他的爸爸妈妈看上去十分陌生。

    “缇涅茨,你有一周没回来看他了,昨天他还做噩梦了。”妈妈似乎读懂了他的迷茫,立马拉住他的手往爸爸的脸上摸,“来,诺缇,摸摸爸爸的脸,和诺缇一样肥嘟嘟的。”

    “诺菲尔!”爸爸似乎因为妈妈的调侃而感到不好意思,脸颊泛起明显的红晕,摸上去又软又热。

    诺缇咧开嘴,露出小小的虎牙:“爸爸,妈妈。”

    这确实是他爸爸妈妈的名字。

    他从口口那里得知了自己爸爸和妈妈的名字……

    不,不对,就是刚刚爸爸妈妈教过他的。

    “妈妈。”诺缇蹭着他的妈妈,又抱了抱他的爸爸,“爸爸。”

    “好了,亲爱的,该教诺缇画画了,诺缇也很期待,对不对?”妈妈确认了一下墙上的时钟,决定将接下来的亲子时间让给他和爸爸。

    “嗯!”诺缇兴奋地应了声。

    爸爸见状也乐开了花:“诺缇很喜欢画画呢,毕竟继承了爸爸的加护呢,以后一定会成为阿庇斯最厉害的画家的。”

    “画家……?”诺缇微微皱眉。

    “是呀,诺缇的加护是画家的加护哦,和爸爸一样。”爸爸从画布下面拿出调色盘和颜料盒,着手为他调色。

    他的加护不应该是口口的加护吗?

    没等他细想,一支画笔便被塞到了自己手中。

    诺缇困惑地看向手中的画笔,自己的小手很快握紧了它,只是姿势更像是在握剑柄。

    “诺缇,应该这样握笔。”爸爸很快调整了他的握笔姿势,缓缓牵着他的手,引导他在画布前站住,“诺缇,喜欢什么颜色?”

    诺缇看向爸爸端到他面前的调色盘,只有白色和红色,像是要引导他在画布上画下自己的模样。

    但是……眼前的画布也是一片空白。

    若是他想在画布上勾勒出自己的模样,他需要的颜料是——黑色!

    “爸爸,黑色呢?”诺缇挥舞着画笔,向爸爸索要最为关键的一种颜料。

    “诺缇已经会认那么多种颜色啦……”爸爸眯起眼睛,感动地看着自己,立马俯身在颜料盒中找寻,“诺缇等一等哦,爸爸这就给你调出来。”

    爸爸将很多种颜色混合,在调色盘上抹了一把黑色,诺缇盯着那抹黑色看,总觉得不够黑。

    但他还是用笔蘸了上去,在画布上勾勒出自己的模样。

    小小的羊角,内旋,冒着点红红的芽儿。

    白白的短发,微卷,带着点黑黑的阴影。

    他只画出了自己的脸,笔尖停留在脖颈处,没有接着往下,因为他没有对应自己衣服的颜色。

    但即便如此,他也能看出自己的画很漂亮,这就是他的加护吗?

    对吗?

    他看向自己的画笔,盯着打湿笔毛的黑色,看着它逐渐沿着画布滑落,像是从自己的脖子中淌下的阴影河流。

    他记得自己的相貌,可其他构成自己的部分,就像是被大片的阴影覆盖了一般。

    自己的记忆似乎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他从那阴影中挖掘,记得自己出生在口口口,从小被当作口口抚养长大,后来自己成为了口口口口的新娘……

    “诺缇画得很好哦,这样以后也能成为一位合格的新娘。”妈妈看着他的画作,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新娘?”似是捕捉到了记忆中的关键结点,诺缇眼睛一亮,追问道,“谁的新娘?”

    爸爸摸上了自己的头,触感厚重地包裹着自己:“诺缇,你是心魔纲的小魅魔,心魔纲的魅魔是唯一可以繁衍任意纲后代的骸族,你以后要成为虫王大人的新娘,为祂诞下足以领导阿庇斯的子嗣。”

    他记得自己出生在阿庇斯,从小被当作画家抚养长大,后来自己成为了虫王大人的新娘……

    诺缇捂住脑袋,不对,不对,不对……

    他的口口呢?!

    他的口口口口呢?!

    “啊啊啊啊啊啊!”

    诺缇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下一刻,他将蘸满黑色颜料的画笔朝自己刺去。

    画笔的笔尖由兔绒制成,本该是柔软的,但在他的力道下,笔尖竟是戳进了毛线衣,直直捣进他的胸口。

    强烈的痛感从那里发散,诺缇眼前一黑,视野变得模糊,朦朦胧胧之中看见的仍旧是自己的爸爸和妈妈。

    他们在片刻的呆滞后陷入惊恐。

    “诺缇!”妈妈尖叫一声,立刻打掉了他的画笔,将毛线衣迅速脱了下来,催动着自身的灵性,将温暖的掌心覆上他的伤口,“诺缇,怎么了,是不是看到幻觉了?”

    “啊啊啊啊啊!诺缇,抱歉,是爸爸的错,是不是灵性干涸了?都怪爸爸心急了。”爸爸一副做错事的模样,连忙将画笔和颜料盒都收拾起来,推到了画布之下。

    诺缇茫然地眨着眼睛,他无法从他的爸爸妈妈那里看出丝毫破绽,这里似乎也并不是凭借自残就能挣脱的幻境,舌尖品尝到了蜜露一般的甘甜,妈妈在心系自己,爸爸也在因自己受伤而自责。

    那他就再多睡一会吧。

    “妈妈,好舒服,你的加护,是什么?”诺缇磕磕绊绊地问,他想多了解自己的爸爸妈妈一些。

    “太好了,诺缇,你没事就好。”妈妈拂去额上滑落的冷汗,冲他露出欣慰的笑容,自豪地说明了自己的加护,“妈妈是森林祭司哦,本来只能治愈植物,但是诺缇就像是妈妈和爸爸一起辛勤耕耘,最终收获到的一颗果实,所以妈妈的加护也能用来保护你呢。”

    “妈妈好厉害!”诺缇看向自己的伤口,那里不疼了,也没有留下任何疮疤。

    不对……那里好像留下了一个字母。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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