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晴

    余胜与季煜今天才见面，对方名字也是听别人嘴里说的，双方怎么也不算可以说上话的人。

    雨一直下着，愈来愈大，一道惊雷炸开，轰隆一声，几个人呼喊起来，在害怕也在欢呼。

    空气中全是水，让余胜觉得自己被摁在了水中。那只手抓着他的头发，一下又一下的将他摁在水里，那个人称这个为教育，余胜需要被教育。

    他讨厌雨，会让他想起来被那个人教育的日子。

    季煜看对方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一时间没松开抓着人胳膊的手。

    余胜的脸上遮着一层雾一般，让人愈发看不真切。

    季煜感叹，他从来没见过眼睫毛这么长的人，和洋娃娃似的。

    余胜动了动胳膊，对方如梦初醒般，松开了他。

    “干什么？你也想问杀人犯的事情吗？”

    余胜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好似在说什么家常话一般。

    季煜挠了挠头，把手伸出去，豆大的雨点打在他的胳膊上，不一会儿他那只胳膊就湿透了。

    “你看这雨这么大，你刚刚是想直接跑进去吧？这怎么行，你没雨伞吗？”

    余胜看着对方伸到他面前的胳膊，上面湿漉漉的，滴着水。

    “没。”

    余胜觉得这人说话有些好笑。他如果有雨伞肯定是直接撑着就走了，难道还要进雨里当忧郁男神吗？淋着雨还得冒几句伤感文案出来。

    季煜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伞拿出来。

    那把伞是纯黑的折迭伞，季煜就这么抓着伞，伸在余胜面前，眼神里冒着光一般，似乎在催促着余胜快接了那把伞。

    “我这儿有伞，我可以送你回家的。或者我可以送你到便利店买把伞。”

    原来不是把伞给他，那为什么要做出一幅快让人接的样子。

    余胜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拒绝他，而是说了句：“我没钱买伞。”

    阴沉的雨天，季煜不被影响，依旧开朗的笑着，那双黑的发亮的眼睛微微弯着，问着没带伞的少年。

    那把锁似乎就是在这时候被动摇，那间已经空置了许久的房间被人轻敲着窗，死去了许久的心脏又跳动了起来。

    季煜出门也不带钱，现在他认识的同学基本都已经离校了。

    季煜问：“你家在哪里？这片我很熟悉的，你说一下地址我就知道怎么走了。”

    余胜冷着脸。

    有部分原因是因为身体的温度下降他冷，还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人相处。

    “我们很熟吗？还是你就是个烂好人看不得别人淋雨回家。”

    季煜觉得余胜现在这样子就和沾了水的猫一般，警惕的缩在一角，把自己藏在自以为安全的角落，张牙舞爪的打量着他。

    “做好事还要找借口吗？我单纯喜欢帮助同学啊。那走不走？你不走我也不走，我会一直盯着你，以免你直接淋雨回家。”

    怎么还有这种烂好人的存在，余胜觉得这个世界简直什么物种都有。

    “我只会给你说声谢谢，你要想要其他的回报我可没有。”

    猫儿已经放下了防备，领养人可以靠近了。

    季煜撕开伞上的粘粘贴，把伞抖开，然后撑开。

    余胜看见伞里的图案，看出来伞主人是个喜欢可爱小动物的人了。

    伞内有只卡通黑猫，粉色的爪爪印了伞内一圈。

    “这个很可爱吧？这款可是限量版的黑猫团团伞，已经不再贩卖了。”

    “确实可爱。”余胜又不可能说不可爱，毕竟他还得蹭这把伞回家。

    伞不大不小，如果不靠近季煜点，余胜的半边身子还是会被雨淋到。

    余胜靠过来贴着季煜。

    夏天他们都穿着短袖夏季校服，双方的胳膊就这么贴在了一起，季煜下意识想躲开，不过转念一想对方是个男生他这样子躲开感觉有点奇怪。

    余胜的皮肤很滑嫩，触感和牛奶一样，加上现在雨天，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他会不会太瘦了。

    余胜的骨架也挺小的，季煜和他站一起更衬得他瘦的和猴子一样了。

    余胜见季煜一个劲把伞偏向自己，忍不住说：“我都这么贴着你站了，你不用把伞斜这么厉害，你不遮了吗？”

    季煜笑起来和个傻白甜一样，看的余胜有点恼火。

    “这不是怕你淋到了吗？”

    “我淋到一点又没事，你这么照顾我图什么？我没这么脆弱。”

    余胜推了下伞把，让伞偏了回去。

    烂好人。

    这个季煜脑子里只有照顾别人的选项了一样，好歹遮好自己的那一边。

    “不对。你还没告诉我你家在哪儿。”

    双方都已经撑着伞走出了校门，季煜突然转过脸问余胜。

    这人怎么长这么好看的，鼻子挺的和珠穆朗玛峰一样，眼睫毛侧边看都可以当鸭嘴帽了。

    余胜脸上的绒毛沾着雨珠，发梢被雨淋湿了一些。

    季煜想着把沾在一起的头发分开好一些，没想到手已经伸了出去，先脑子一步做出了行动。

    余胜刚准备说什么，一只手就伸到了自己的眼前，把那几撮被雨水黏在了一起的头发扒拉了一下。

    余胜扭头，季煜尴尬的哈哈一声。

    他真得改改自己这个习惯了，手总是快脑子一步行动。

    “星海街道万民小区。”

    余胜只是盯着季煜看了几秒，然后平淡的说出了地址。

    幸好对方没觉得他有病，毕竟他突然对一个都不怎么熟悉的人动手撩对方刘海，应该很多人都会觉得他不礼貌。

    余胜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耳朵红了些。

    原来那只伸到自己眼前的手还会那么温柔的轻撩自己的头发。他的记忆里只剩被那只手暴力的对待，抓着自己的头发猛的砸向附近可以看见的任何东西上。

    双方就这么安静的紧贴着走着，路上遇到几个穿着同校校服的人和季煜打了招呼，季煜笑的阳光灿烂，在这阴雨天里显得那么违和。

    过天桥时遇到个女生，她笑的有些不对劲，先是看了眼两人紧贴着的胳膊，然后深沉的嗯了一声。

    “季煜啊，这位同学长的这么好看，你又是从哪里骗过来的？”

    季煜咳了声，警告似的瞪了女生一眼。

    “我可是三好学生哪来的骗人的说法。周瑶你不回家，还往学校方向走是要去干什么？”

    周瑶撑着伞，站在季煜和余胜面前。她的方向和他们相反，直直的往学校去。

    “是是是，你可是学校的大明星呢，交朋友当然轻轻松松。哎这同学长的真的好看，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呗。”

    季煜让她一边去：“你赶紧说你这时候不回家是要去干什么吧，你想和这位同学认识自己问他去，拿我当中间人吗？”

    周瑶见余胜一幅冰山美人的样子，她哪敢亲自问余胜啊，她又没季煜厚脸皮，万一被拒绝了不得难受一辈子。

    “我小说落学校了，回去拿一下。不是啊季煜，你就把这位同学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嘛，有你在中间我成功的几率大一些。”

    余胜看着两人的互动，又透过伞去看天。

    乌云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阳光就这么透了出来，雨变小了些，绵绵不绝的雨和丝线一样挂在空中，像织了一道纱网给这片天空蒙上了。

    周瑶就差给季煜下跪了，那眼神别提多渴望和季煜旁边的同学说上话。

    季煜被她看的受不了，只好问旁边的余胜：“这是我班上的学习委员，她人挺好的，你可以和她认识一下吗？”

    余胜看向周瑶，女生的眼里闪着星星一样。

    “余胜，隔壁班的转学生。”

    周瑶明白了什么：“沈梅梅她最近一直念叨的就是你啊！”

    季煜怕余胜觉得耽误时间太长，直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行了行了，我要送余胜同学回家了，你自己路上小心点啊。”

    余胜也没什么好奇想问的，和季煜一起离开了。

    万民小区离学校不算远，过了天桥后，再过两红绿灯就到了。

    “行了，就到这里吧，我自己跑几步路回去就行了。”

    离小区入口还有一条马路的距离，余胜停下。

    季煜看没几步路就到了，想着送佛送到西，他还没说出自己继续送余胜的话，余胜就如脱弦的弓一样窜了出去。

    少年的背影在朦胧的雨中逐渐远去，闪进了巷子口里就不见了。

    说来也巧，余胜进了巷子口后，雨就突然停了。

    云散开，暖阳撒下，少年的影子似乎还在季煜的眼中烙印着。

    余胜这人怪让人不省心的。

    在季煜看不见的地方，余胜背靠着墙，一直盯着季煜离开。

    对方一定觉得自己是个怪人，他反正也觉得对方是个怪人。

    余胜住的小区破旧不堪，出租屋的入口藏在了巷子最深处。

    花花绿绿的广告贴满了巷子的墙，余胜伸手扯掉了一个男科医院的广告贴。

    不知道谁家的内裤掉了下来，灰色的男士内裤就这么在狭小的巷子里孤零零的与各色各样的垃圾为伴。

    余胜抬脚绕过了它，还没走几步路就听见了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小屁孩！帮我捡一下内裤呗！”

    标准的烟嗓音，对方那要死不活的声音听起来就是个烟鬼。

    余胜对这个声音还挺熟悉的，是那个经常家暴自己女朋友的大肚肥男。

    他经常听见这个人扯着自己的公鸭嗓让自己女朋友听话，不然就弄死她。

    余胜没抬头，走了回去，在男人的注视下给了那条恶心的内裤几脚。

    男人扯着嗓子开始骂余胜，说他这个人白读书了，不会帮助人。

    余胜没理他，踩着湿黏的鞋子回家去了。

    从来没人帮助过他，他凭什么帮助别人，还是捡那条恶心的内裤。

    余胜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季煜的脸。

    怎么有人会开朗的和太阳一般，甚至在知道他是杀人犯的孩子后也只会什么也不问的送他回家。

    季煜的右脸上有个酒窝，笑起来才看得见，而他又喜欢傻笑，炫耀般的将那酒窝展示给别人看。

    余胜嫉妒了。

    他又觉得这样子是最好的。

    他或许应该直接冒雨回家，又或者等雨停了再回家，他不应该答应季煜。

    他不明白自己现在为什么会想着一个今天才认识的人，甚至心脏也胡乱的跳动起来，脑子也抽了一般，只要一想起那个傻笑的人余胜就觉得心跳的不对。

    季煜似乎住进了他的脑子一般，只要一想起他，他就在余胜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了。

    他是不是对季煜一见钟情了？

    余胜手里的钥匙没拿稳，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

    少年双手捂脸，站在自己家门口愣了好一会儿，才僵硬的把钥匙捡起来，然后插入了锁孔中。

    这个世界上，在遇到自己心动的人之前，人们或许都不清楚自己的性取向到底是为什么。

    余胜很早之前就接触过喜欢同性的人，真爱决定自己的性取向也是那个人教他的。

    余胜过于早熟，在同龄人还在看动画片时他就已经在看文学类作品了。他的父亲和母亲告诉他，他不能和别的孩子一样吵吵闹闹，他不能像他们一样过的这么平凡。

    门开后，穿着低胸晚礼裙的女人浓妆艳抹的坐在客厅的餐桌上，虽然她已经老了，脸上的皱纹已经很明显，不过还是看得出来女人的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