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那老板居然信口雌黄诬陷他们，茱青怎能忍得下这冤枉，想动手教训他们一番，却被翊贞拽住胳膊。

    翊贞淡淡道：“我们人生地不熟，在这桃江城不过月余，过几日便要离开，为何要诬陷几位老板给自己惹麻烦，就算如他们所言是我们挑事在先，又何必让他们下这么重的手打伤自己，动机又是什么呢？”

    县令一时语塞，翊贞又道：“希望大人明察秋毫，严惩这帮恶人。”

    桃江县令仍在思索，他身旁的师爷可不是吃闲饭的，附在他旁边耳语几句，桃江县令捋着胡子点头，对医馆老板道：“这件事来龙去脉我大概知道了，他们两个外地人，何必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给自己为难，分明是你们寻衅滋事。现如今证据确凿，每人打十板子，每家再赔给他们二十吊钱，医药花费也得你们出。”

    那桃江县令应该已经知道是他俩医好许知桂，陈魁是桃江城有名的乡绅，桃江县令也得看几分面子。

    出了桃江县衙，茱青立刻把赔给他们的钱换成了银子，第二日就离开了桃江城。

    翊贞没有看到他们挨板子很不解气，一路都不太高兴，茱青轻笑：“你想多了，桃江县令不会真打他们板子的。”

    翊贞道：“为何？”

    茱青：“桃江县令看在陈魁的面子上才放了我们，不然我们两个外乡人哪儿这么容易脱身，而桃江的医馆老板平时肯定没少给县令送孝敬银子，才会把雇人行凶的罪名匆匆带过，只是赔钱了事。老板不傻，板子用钱可赎，何必受皮肉之苦呢。”

    翊贞听进了她的话，随即嘲弄一笑。

    尽管出了这等糟心的烂事，茱青心情依然不错：“虽然受了皮肉之苦，可这桃江城也没白来，起码救了一条人命。”

    若是任许知桂消沉，难保她不会郁郁而终。

    说起这个翊贞有些疑惑：“这倒是，不过我到现在都没明白，为什么陈魁这种在桃江城小有名气的人，会放下身段挽留许知桂，所谓真爱，真有这么厉害么？”

    “大概是比起尊严，他更在乎的是自己的爱人吧。”茱青感叹，“我开始还以为陈魁是个迂腐的读书人呢，没想到还真能豁得出去，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

    她自言自语道：“其实陈魁今年不过三十六七，虽然到了中年，但也没那么老嘛，看得出来他年轻时还是挺帅的，许知桂为什么嫌他老呢…可能她就喜欢年轻的吧，人各有各的爱好啦…不过让我选我也不选年龄那么大的，哎呀，我好像已经快一千岁了…”

    茱青正冥思苦想许知桂和陈魁复杂的爱情故事，翊贞突然插嘴：“爱好？什么爱好？”

    “爱好就是爱好啦…”茱青尽量说得简单易懂些，“比如有人喜欢脸长得好看的，像公子您这么帅的，有人喜欢声音好听的，会唱小曲能说会道的，还有人喜欢手好看的，有人喜欢胖的丰肥的，有人喜欢柔弱可怜的，每个人喜欢的都不一样…”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茱青顺嘴溜出来：“长得好看的，就像…”话到嘴边赶紧打住，可恶的翊贞居然套她的话，差点把她几百年前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套出来，茱青反问道：“公子喜欢什么样的？”

    话题转到他身上，翊贞侧过脸：“我在凡间也没接触过几个女子，我怎么知道。那你呢，明知神仙不可动情，你怎么还有心思跟凡人谈情说爱？”

    翊贞想反将她一军，茱青才不怕他：“那是你们天庭的规矩，凡间的散仙命数有限，活不了几千年，偷偷找个凡人谈一段，只要不被抓住，没什么大不了的。”

    像她这样的散仙凡间一抓一大把，要是每个都要管束，天庭得忙疯了。

    翊贞鄙夷地撇嘴。

    这几日的天气更加寒冷，下过一场雨后路边的林子起露水，衣裳潮浸浸地凉，翊贞没有法术肉体凡胎，冻得指尖冰冷浑身不自在。

    他瞟一眼身旁的茱青，她跟没事人似的，还有心情伸手摸路边树叶上的露珠。

    茱青回头：“看我干嘛”？

    翊贞：“冷。”

    茱青：“…我不冷。”

    翊贞淡淡道：“你非要拽树枝，你又躲得远，树梢的雨都落在我身上，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那又是什么表情？”

    茱青是仙草，爱玩露水人之常情，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辩驳道：“不过一点露水而已，公子别太娇气。”

    “我娇气？”翊贞甩甩袖子，“是谁晒点太阳原身都烤焦了，只能可怜兮兮护着元神，要不是我给你的那点仙露，你能好端端站在这儿？”

    “我是快焦了但不至于晒死吧，就算你没给我仙露我也不会死，顶多耗点法力，过个四五年也就养回来了。”

    翊贞气笑了：“用不着是吧，那你还我仙露。”

    茱青语塞，这怎么还，让她去偷还是去抢。

    “你求着我拜师让我收你做徒弟那阵可没这么硬气，说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要为我出生入死肝脑涂地，现在护法的名额拿到手就翻脸不认人了？”翊贞阴阳怪气道，“我还当你谢我有多诚心呢，而且，要不是我给你仙露，你现在也不过就七八百年的修为吧，一下多了三百年修为还对我横眉冷眼，不知好歹。”

    茱青无视翊贞不满的目光走快两步，小声道：“我跟你才不是什么师徒。”

    “是不是无所谓，但是太白金星和其他神仙都是这么以为的，你不过是凡间散仙，能借此机缘拜我为师，是你占便宜。”

    一番话说到茱青心坎里，以她浅薄的修为和身份，能占翊贞仙君弟子的名头是她的造化，若真要让她一点点慢慢修炼，不知要过几千年才有跻身天界的机会，那时她恐怕仙寿早就尽了。

    茱青停下脚步牢牢盯着翊贞，看得翊贞心中发毛，她缓缓抬起右手，手掌抵在翊贞肩上，一阵柔和的暖风自她手下流出，带起翊贞的衣角在空中荡起，稀薄的紫光飘散，白袍上不见一丝水渍。

    帮翊贞烘干衣裳，茱青收手继续赶路，轻飘飘道：“不冷了吧。”

    茱青在凡间不能随便用法术，此时她却不顾反噬用仙术给自己烘衣裳，翊贞微微抿唇，半晌后对始终走在他半步前的茱青道：“谢谢。”

    茱青没说话，也没回头。

    她用不着翊贞谢她，不过是顺手的事。

    这一路走得冷清，茱青不说话，翊贞不开口，只有树林里的乌鸦发出嘎嘎的叫声，叫得突兀滑稽，不知是在嘲笑谁。

    时至中午天气和暖，走累的两人都不约而同停下步子，坐在路边倒下的树干上歇脚。

    茱青精力尚可，微微阖眸运气吐纳，再睁眼时翊贞却不在身旁，沙土松软的地上赫然两个大字：等我。

    两边的野草长得半人高又茂盛，倘若她是凡人，翊贞一言不发离开，她孤零零在这必定会害怕，茱青暗想他真是个不好伺候的主，脾气一阵一阵的。

    茱青设了个简陋的结界，这种结界无法抵御法术，防凡人或鸟兽的偷袭还是管用的，只需在受到危险时能提醒她即可，既不耗费大量法术触发回噬咒，又能在她修炼时防身。

    林子里气息干净没有杂质，对她修炼大大有益，茱青正全神贯注吐纳，忽然感应到结界受到侵扰，紧接着传来一声惨叫，睁眼细看，居然是翊贞倒在地上捂着心口龇牙咧嘴，周围散着几个野果。

    完了完了，茱青一拍大腿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翊贞面前，扶起这位身娇肉贵的仙君查看伤口，作为护卫却误伤自己要保护的人，简直太失职了。

    翊贞坐在树干上火冒三丈，抬眼定定瞧着面前陪笑的茱青，没好气道：“你连结界都不会设吗，下次能不能明显一点。”

    石子朝他飞回来的瞬间他就意识到这是茱青为护法设的结界，但仅仅是眨眼间的事，他来不及躲闪下一刻就被打倒在地，现在他是凡人的躯体，再微弱的仙术用在他身上也够他受了。

    茱青自知理亏，半跪在他身前低头道：“我以为你能看出来。”

    “我是凡人。”翊贞捂着胸前长长呼出一口气，“看不出来。”

    仙者的结界除非刻意想让凡人发现才会显示一道极其明显的光，其它时候都是随环境隐藏，显然茱青忘了这点。

    眼前的小仙低头耷耳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翊贞不好再计较，淡淡道：“你起来吧，拿点药。”

    茱青拿药的间隙，翊贞背过身拉下衣领，石子打中的地方破了块皮，流的血不多，可惜中衣脏了一块。他爱干净，受点疼没什么，就是不情愿贴身穿的衣物脏乱，何况刚才摔在地上，恐怕外袍背后也脏了。

    愣神之际茱青殷勤地从水袋里倒水接在手帕上想给他擦血迹，眼看茱青的手要伸进他胸口，翊贞捂着衣领往后仰：“你要干嘛？”

    “给你上药啊。”

    “不用，我自己来。”他跟茱青的关系没好到能让她在自己胸口摸来摸去。

    翊贞独自上着药，突然听身旁的茱青冷不丁道：“你身材挺好的，肩是肩胸是胸还有肌肉，我见过的凡人男子，要么肥头大耳，要么身板单薄弱不禁风，像仙君…公子您这么好的，还是第一次见。”

    翊贞冷哼：“别跟个流氓似的盯着我。”顿了顿又道：“也别再拍马屁，听不惯。”

    他在露华宫修炼几千年，除闭关修习法术外外平时勤于练剑，身形自然比寻常凡人要好。关于这点他早就知道，否则天上那些女仙也不会有意无意多看他几眼。

    可这恭维话从茱青嘴里说出来，再配上她那双假笑的眼睛，更多的是轻佻。

    他不喜欢。

    擦完药翊贞重新整理衣裳，刚系好腰带转身，就看到茱青笑眯眯看着他：“方才忘了问，公子为何会被我的结界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