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四节
489250 作者: 笑白是动物园园长
“沙……沙沙……咔……咔咔……”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如同无数细小的骨节在相互摩擦、刮擦着坚硬的物体,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粘滞的质感,从坑洞深处向上蔓延!在死寂的天台上,这声音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抓挠着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震撼的骸骨堆上移开,死死锁定在声音的来源——坑洞底部,那数十具跪拜骸骨的中心区域!那里的泥土和碎骨正在微微隆起、松动!
“下面还有东西!”降谷零厉声示警,扶着萩原研二的手猛地收紧,另一只手的金属短棍瞬间抬起,指向坑洞中心!金发下的眼神锐利如鹰,没有丝毫迟疑。
伊达航的强光手电光束如同凝固的探照灯,死死钉在隆起的中心点。他的呼吸粗重,但握着手电的手臂稳如磐石,声音低沉有力:“保持距离!阵平,退回来!” 作为班长,保护同伴是第一本能。
诸伏景光正将止血带紧紧扎在萩原研二手臂伤口上方,动作没有丝毫慌乱,听到声音,他猛地抬头,温和的蓝眼睛此刻冰冷一片,迅速扫了一眼坑洞,语速飞快地对松田喊道:“松田!离开坑边!危险!”
萩原研二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混着雨水滑落,他咬紧牙关,几乎将下唇咬出血来,强忍着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目光却死死盯着那蠕动的坑底,声音虚弱却带着警醒:“阵平……快……”
松田阵平半跪在坑边,离那蠕动的中心点最近。湿透的黑发紧贴着他苍白的脸颊,雨水顺着下颌不断滴落。坑底那令人窒息的恶臭和眼前地狱般的景象冲击着他的感官,咒灵最后的怨毒低语还在耳边回荡。然而,警校四年磨砺出的钢铁意志和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欲,压倒了生理的厌恶与恐惧。他没有立刻后退。
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扫过隆起的泥土,捕捉到泥土缝隙中透出的一抹异样的灰白——那不是成年人的骨骼颜色,更小,更细嫩!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击中了他!
“等等!”松田猛地抬手,阻止了想要冲过来拉他的诸伏景光。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不是攻击……是……新的……小的!”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噗嗤!”
一只极其细小、灰白中透着诡异青黑色的手骨,猛地从松田脚边不足半米的泥土中破土而出!
那手骨小得可怜,只有婴儿般大小,五根细小的指骨蜷曲着,沾满了污秽的黑泥。紧接着,第二只同样细小扭曲的手骨也挣扎着探出地面!两只小手骨徒劳地在湿滑冰冷的地面上抓挠着,仿佛一个被活埋的婴儿在绝望地寻求空气和光明!
“呃啊——!”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濒死幼兽般的、混杂着痛苦和恐惧的嘶鸣,从那破土的位置下方闷闷地传来!
这景象比刚才看到跪拜的骸骨群更加诡异,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一个如此幼小的存在,被深埋在这象征终极复仇与邪恶的骸骨祭坛之下!
“该死!”松田阵平低吼一声,眼中瞬间燃起熊熊怒火!他不再犹豫,身体猛地前倾,沾满泥污和鲜血的双手不顾一切地伸向那两只在泥泞中徒劳抓挠的小手骨!他甚至忘记了水塔上那两个“非人”的存在,忘记了可能的危险,此刻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把下面那个东西挖出来!
“松田!别碰!”降谷零惊骇大叫,下意识想冲过去。但扶着受伤的萩原研二让他动作慢了半拍。
“阵平!小心!”诸伏景光也失声喊道,刚处理完研二的伤口,手上还沾着血。
就在松田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细小手骨的瞬间——
“啧,麻烦。”
五条悟那带着一丝不耐的、少年气十足的声音,如同冰水般浇下。他甚至没有从水塔边缘跳下来。
只见他随意地抬起了右手,修长的手指对着松田阵平所在的方向,隔空虚虚一抓!
一股无形却沛然莫御的巨大力量瞬间降临!松田阵平被凌空提起,硬生生从坑边拽离,向后倒飞出去!
“砰!” 松田重重地摔在距离坑洞两三米远的湿冷水泥地上,溅起一片水花。他闷哼一声,胸口气血翻涌,落地时的冲击让他眼前发黑。他挣扎着抬起头,愤怒地瞪向水塔上的白发少年:“混蛋!你干什么?!”
五条悟嚼着糖,墨镜后的苍蓝眼眸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不听话的宠物,带着点嫌弃:“白痴吗?那东西身上缠绕的诅咒气息比下面跪着的那堆加起来还邪门!你想被它拉下去当垫背的?”
几乎在五条悟话音落下的同时——
“哗啦——!!”
松田刚刚所在位置的坑洞边缘,泥土和碎骨猛地向上爆开!一个矮小的、扭曲的身影完全从坑底爬了出来!
那是一个……“人”?
勉强算是。
它有着孩童般的身高和骨架轮廓,但全身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色,布满了龟裂的纹路,如同干涸的河床。没有头发,头皮上覆盖着一层类似苔藓的暗绿色污垢。它的五官模糊不清,只有两个深深凹陷下去、如同黑洞般的眼眶,以及一张撕裂到耳根、没有牙齿、不断开合发出“嗬嗬”气音的嘴巴。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身上散发的气息。冰冷、粘稠、带着一种源自亘古的怨毒和……饥饿!它身上没有衣物,细小的肋骨清晰可见,腹腔的位置空空荡荡,仿佛一个永远无法填满的深渊。无数极其细微、如同黑色血管般的诅咒纹路在它灰败的皮肤下若隐若现,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它摇摇晃晃地站在跪拜的骸骨堆上,那两只刚破土而出的小手,此刻正死死地抠进旁边一具跪拜骸骨的头颅眼眶里,仿佛在汲取着什么。它黑洞般的眼眶“望”向水塔的方向,又缓缓转向摔倒在地的松田阵平,最后定格在受伤的萩原研二身上——确切地说,是定格在他手臂上那被黑暗丝线撕裂、正不断渗出鲜血的伤口!
“血……痛……饿……” 一个嘶哑、重迭、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它撕裂的嘴巴里挤出,充满了最原始的渴望!
“果然是‘子体’。” 夏油杰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他不知何时已经从水塔边缘跃下,悄无声息地落在距离坑洞几米远的地方,与那个爬出的诡异幼骸形成了对峙。他紫绀色的眸子紧紧锁定着对方,指尖萦绕的黑色咒力变得更加活跃。“由最纯粹的‘诞生于痛苦之巢’的怨念凝聚,吸收了核心咒灵复仇后的残渣和骸骨的死气……纯粹的诅咒集合体,等级……不明。” 他快速分析着,年轻的面容上满是严肃,之前的冲击似乎被眼前的威胁暂时压下。
“管它是什么,”五条悟也从水塔上跳了下来,轻盈地落在夏油杰身边,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墨镜后的目光扫过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幼骸,又瞥了一眼如临大敌的五人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对自身力量的绝对自信。“敢在我们面前爬出来,算它倒霉。杰,速战速决,这地方的味道真让人受不了。” 他嫌弃地皱了皱鼻子,仿佛真的只是被恶臭困扰。
“它……它在看我的伤口……”萩原研二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但更多的是警惕。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黑洞洞的“目光”锁定了自己手臂上的血腥味,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保护伤员!”伊达航低吼一声,魁梧的身躯猛地横移一步,如同铁塔般挡在了萩原研二和降谷零身前,强光手电的光束如同利剑般刺向幼骸黑洞洞的眼眶!光柱在它灰败的皮肤上没有任何反射,仿佛被那纯粹的黑暗吞噬了。
降谷零将萩原研二护在身后,金属短棍横在胸前,全身肌肉紧绷,金发下的眼神锐利如刀锋,紧盯着幼骸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诸伏景光迅速将剩余的止血纱布塞进医药包,也站到了伊达航身侧,手中紧握着那支沉重的强光手电作为武器,温和的眉眼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戒备。
松田阵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胸口还在隐隐作痛,他捡起掉落在不远处的拔钉锤,眼神凶狠地盯着那个站在骸骨堆上的诡异幼骸,也站到了同伴们形成的防线边缘。五条悟那粗暴的一拽让他怒火中烧,但眼前的威胁显然更重要。
幼骸似乎被强光刺激到了,它猛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如同指甲刮过玻璃!它放弃了抠挖旁边的骸骨,细小的身体微微下伏,那双黑洞洞的眼眶死死“盯”着萩原研二手臂的方向,灰败皮肤下的黑色诅咒纹路骤然亮起!
“不好!”夏油杰瞳孔一缩,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猛地抬起,掌心对准幼骸,那团翻腾的黑色咒力瞬间凝聚成型,即将喷薄而出!
五条悟也微微屈指,指尖似乎有细微的、扭曲空间的波动开始凝聚。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瞬间——
那蓄势待发的幼骸,动作却突然僵住了!
它那撕裂的、不断开合的嘴巴,极其艰难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般,缓缓地、缓缓地……向上拉扯。龟裂灰败的皮肤被强行扯动,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它在……笑?
一个扭曲到极致、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怨毒,却又带着一丝诡异茫然的……“笑容”!
紧接着,一个更加微弱、更加破碎、仿佛由无数濒死婴泣糅合迭加而成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它撕裂的喉管深处挤出,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直接刺入所有人的脑海:
**“为……为什么……丢下……我……”**
**“妈妈……痛……好痛啊……”**
**“学校……好黑……好冷……”**
**“他们……打我……骂我……垃圾……”**
**“老师……不管……还笑……”**
**“爸爸……为什么……不来……”**
**“痛……好痛……好饿……”**
**“一起……来……陪我……吧……”**
这声音并非控诉,更像是一种源自生命最本初的、被彻底碾碎后的绝望呢喃。每一个破碎的音节,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在听者的心脏上!尤其是那句“妈妈……痛……好痛啊……” 和 “爸爸……为什么……不来……”,带着一种被至亲遗弃的、深入骨髓的悲凉和无助,瞬间冲垮了之前所有关于复仇和暴力的认知!
这根本不是一个复仇者的子嗣!这是……这是被这所学校吞噬掉的、最无辜也最绝望的牺牲品!是那些连复仇的力量都没有、只能在黑暗和痛苦中无声消逝的弱小灵魂,在无数怨念的滋养和骸骨死气的催化下,诞生出的、承载了所有被遗忘痛苦的终极聚合体!
诸伏景光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要白。他之前关于“生命最初是否被温柔以待”的话语,此刻如同最尖锐的讽刺,狠狠刺穿了他自己的心脏。他看着那个站在骸骨堆上、发出绝望婴泣的扭曲幼骸,温和的蓝眼睛里第一次翻涌起近乎崩溃的痛苦和悲恸,握着强光手电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这……这是……” 连一向沉稳的伊达航,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前这超越想象的残酷真相,让他这个见惯了风浪的警校精英也感到了灵魂的震颤。
降谷零护着萩原研二的手臂猛地收紧,金发下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这比单纯的暴力复仇更加令人窒息。
松田阵平紧握着拔钉锤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他看着那个扭曲“微笑”、发出绝望婴泣的幼骸,胸腔里翻腾的怒火被一种冰冷的、沉重的悲凉所取代。他想起了翔太恐惧的眼神,想起了吉野正雄绝望的哭求……这个幼骸,或许就是无数个翔太的最终归宿?
萩原研二靠在降谷零身上,剧烈的疼痛似乎都在这绝望的婴泣声中暂时麻木了。他看着那个小小的、扭曲的身影,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即使是五条悟,墨镜后的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嘴角那抹惯有的玩味弧度彻底消失。他“六眼”之中清晰地映照出幼骸身上那纯粹到令人心悸的、由无数弱小绝望灵魂碎片凝聚而成的诅咒本源。这东西……比他预想的要“麻烦”得多。
夏油杰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掌中凝聚的咒灵因他心神的剧烈波动而微微扭曲。他那双紫绀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幼骸,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他刚刚吸收的那个复仇咒灵的记忆碎片和怨恨,与眼前这个幼骸散发出的、最原始的、被遗弃的痛苦绝望交织碰撞!那些关于“凭什么只有我受苦”的怨毒控诉,在“妈妈……痛……”、“爸爸……为什么不来……”的绝望呢喃面前,显得如此……苍白!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恶心、眩晕和被颠覆认知的冲击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那套建立在“咒术师保护非术师”基础上的信念之塔,又被动摇了。
死寂。
只有风雨声,和那个站在骸骨祭坛之上、发出无声绝望婴泣的扭曲幼骸。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那幼骸黑洞洞的、没有眼珠的眼眶,缓缓地、缓缓地转动,最终,定格在了脸色惨白、眼中充满痛苦悲恸的诸伏景光身上。
它那撕裂的、扭曲的“笑容”,似乎咧得更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