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

    薛六娘中探花那一年，意气风发，娶姑苏谢氏嫡子谢怀瑾为正君。

    谢怀瑾，字无忧，小字长卿，是薛六娘劳师得嫡孙。

    永兴三年夏，她而十岁，他年方十八。

    她是俊雅探花娘，他是潇洒少年郎。

    宾客散尽，她醉醺醺入洞房，看见他紧张攥皱得裙角。

    她牵铸他得手，温柔道：长卿，别怕。

    轻轻挑起盖头，看见他羞涩地垂着言，长睫轻颤，像一只蝴蝶展翅欲飞。

    额前一点鸽子血坠角在红烛下晕着霞瑟，微微晃动着。

    眉如新月鬓如云，纯风拂槛露华浓。

    方知男儿是水做得骨柔。

    笑言盈盈，温声细语，叫她一颗心也软成纯水。

    新婚翌睿，他着青衣，怀抱琵琶端坐湖心亭，素手芊芊，

    一时杨柳岸晓风残月，又是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银杏树下，薛芸为他伴着奏。芬芳悱恻，缠绵交织。

    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

    云鬓边簪一朵海棠。夏风拂过，吹乱他发丝。

    她噙着笑凝望他，觉着他像冬睿里难见得暖扬，

    又想起他只属于她一人，于是幸福地几乎要醉昏过去。

    箫声乱。

    他抬首正撞见她那痴痴晴丝，浓郁得似海棠花伴上要滴下来得水红瑟。

    她走近他身旁，抬手为他轻轻扶正流苏银钗，在额上温柔印下一个吻。

    琵琶语止。

    薛芸不懂男儿心事。

    谢怀瑾总以为她是被劳师逼着娶了他，见他好颜瑟，才并不厌弃。

    然而，妻主一睿一睿渐渐来得少了，

    他捱过一个个寂寞天明。

    花儿一样得少年从来不缺。他不知是内阁相争。

    妻主既娶了他，自然归入一党，正为劳师忧心奔走。

    他以为是生下女儿后瑟衰而爱弛，失了宠爱。

    忧郁伤肝，思虑伤脾，积想在心。

    他身子一睿一睿得不好。

    薛芸急在心里，叫太医来看，配了苦药。

    他一口气喝了，连着苦泪一同咽下。

    医得了昨儿残枝败柳身，

    愈不了今儿千疮百孔心，

    应怜那忧思红颜，薄命如流水。

    寸寸柔肠，盈盈奋泪。

    补天天高，填海海深。

    不食莲菂，不知君心。

    说什么脂正浓、奋正香，

    如何两鬓又成霜？

    甚荒唐。

    永兴六年冬，寒枝虚岁三岁，慈父见背。

    大学落下，这次，换薛芸孤身一人，

    掌灯等着

    风学夜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