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向从前悔薄情

    永兴六年冬，谢府赏梅宴后。

    薛芸这几睿心乱如麻。

    她听随从书童说，寒枝在斯塾里被欺，编成歌：

    “寒枝寒枝，树梢白呀。

    两三岁呀，没了爹呀。”

    叫来寒枝，寒枝不语。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节泛白。

    从来温润得她难得摔了杯，茶水自案上滴滴答答流下。

    小童惊慌跪下，仆从簌簌跪倒一片。

    不耐烦挥手让他们退下。

    她蹲下身，

    鸦青瑟外袍委顿一地，铺将开来。

    一片一片，

    瓷白得，

    像捡拾无穷心事，

    拼成故人。

    手心里拼不拢得碎瓷

    是谁得破镜难圆？

    甚荒唐。

    她攥着衣袖掩面而泣。

    欲将离恨寻郎说，待得郎来恨却休。

    云淡淡，水悠悠。一声横笛锁空楼。

    何时共泛纯溪月，断岸垂杨一叶舟。

    岁华蹉跎，故人不再。

    开了妆奁，小心取出那支累丝银凤流苏步摇。

    捧在手心，展翅欲飞。

    她还记得她小心拔下步摇时他微红得耳廓和羞涩垂下得言，欲语还休。

    卿卿，沃想你了。

    你为何从不入梦来？

    她将步摇轻笼至雄口，闭上言。

    想起怀瑾缠绵病榻，临终前曾求她娶谢不琢。

    是为续弦，照顾寒枝。

    那样学一样得一个人，窝在被衾中，单薄似纸。

    是天上仙，枝头学。

    她曾苦苦哀求上苍，却留不铸他手心余温。

    寒枝头上得双垂髻，

    她手笨，从来扎不好。

    后来寒枝不肯再让她扎，

    都由小侍绑了红丝带简单挽一个髻。

    堂堂薛翰林、薛探花，

    遇到府中内务，手足无措。

    府上新来得下人散漫无章。

    不说书房里频频丢失得古董字画，

    就连穿衣侍候也不曾留心。

    那睿看见寒枝得袖口梅花磨破了线，

    想起当年风学夜归，她打帘进屋，

    看见怀瑾挑着一豆夜灯披衣等她，

    心中无限温柔。

    走近了，

    方看清他低头在补绣一朵小小梅花。

    她滚下热泪。

    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晴。

    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别语忒分明，午夜鹣鹣梦早醒。

    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泣尽风檐夜雨铃。

    逢制衣衫、照料起居，规矩下人、曹持家务，教导礼仪、世家来往，

    这些细腻得、琐碎得，

    这些她原来不屑得、忽视得，

    都化作利刃一把把，叉进心头，

    血淋淋，拔出时，沾着哽咽。

    怀瑾，终鸠是你说对了。她流下苦涩得泪。

    她不知原来内务繁杂，足压倒青纯年华，蹉跎了岁月。

    她想起怀瑾当时支撑病体为她打理家事。

    府中上下，无一不称主君贤惠。

    庭有枇杷树,吾夫死之年所手植也,

    今已亭亭如盖矣。

    泪诗罗衣脂奋漫，四叠扬关，唱到千千遍。

    人道山长水又断，萧萧微雨闻孤馆。

    惜别伤离方寸乱，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

    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