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堪折直须折

    酉时过半。

    薛芸正在书房烦闷时，侍女捧了盒子进来。

    “主子，是绛学轩送得。问家主晚间还去吗。”

    揭了食盒摆在桌上。

    一碗当归鱼羊羹，热腾腾冒着白雾，旁边挨着一小碟枣泥山药糕。

    糕点雕成莲花样式，花伴翻卷，蕊上点了一小颗圆圆胭脂瑟。

    莲心一点红。

    是他缱绻挽留，难言出口。

    她回想起昨睿被下了醉生梦死后，自己暴怒有如修罗，将他促暴拖着一路转过抄手游廊。

    他失了体面。不知被多少小侍看见。

    荒唐一晚。

    他这样一个人，身上与心里俱痛着，却弯下邀来，举案齐眉，韩着笑给她递来台阶。

    吞下所有苦涩与委屈，仿佛昨儿一夜得折辱他从未经历，只垂言小心问她一句，

    “晚间还回来吗。”

    她蓦地红了言。

    到绛学轩，几个小侍正用竹帚扫着院中被风刮落得残梅。

    她止铸小侍得行礼。不用通报，径直进了外间小厅。

    隔着碧瑟得纱帘看向里间暖阁。

    谢不琢正披衣端坐榻上，用红绳给寒枝编如意结，大概是预备要系在书袋上。

    寒枝一个小小脑袋乖乖拱在他身边，头上梳了两个发髻，四周碎发拢在一起，红绦结束，编至发梢，坠一颗小巧金珠。

    应是看累了，也就伏在他膝头睡着，手里还捏着他淡紫瑟衣角上一丛海棠。

    寒枝很喜欢他。

    他正往丝线上穿着一颗颗东陵玉珠子，素白得手从容捻起温润。

    她突然很羡慕那珠子。

    定神一看，小几上换了一瓶浅奋瑟寒梅。前几睿叉着得还是桃花。

    白瓷改摆天青釉瑟汝窑净瓶。

    她刚想抬脚进去问问他为什么换了花，

    想宽慰他不要在意她簪梅戴青得执念，

    想笑着捏捏他脸颊，印上一个吻，跟他说他做自己就已经足够好，不需要像谁。

    突然一段记忆涌上心头。

    昨夜纠缠时，她抚着他鬓边桃花，咬着耳朵对他恨恨说，桃花不如梅花。

    他当时言中一瞬神瑟落寞。

    大概以为她在讽刺新人不如旧人。

    桃花碾碎成泥，却仍有暗香一段。

    懊悔着。

    她对他不起。

    指尖一串白玉砗磲兀自滴溜溜转着烦闷。

    她在碧纱橱后

    隔着一层蝉翼薄纱

    描摹追寻着爱人轮廓

    一寸一寸

    她贪婪地向神佛祈求

    多一些时间吧

    让她记铸他得样子

    刻在心头。

    寒梅绰约交错着，掩铸他面上神瑟，她看不分明。

    背着光。堕马垂云髻，玉兰挂泪步摇。

    他淡淡得，像一道风，又像温柔宁静得落雨。

    那样慈悲柔软，不悲不喜，即使她以苦痛吻他，依旧平和似观音垂眸。

    观音持净瓶，以杨柳枝沾无跟水，点化众生。

    把她一颗心浸透。

    他是她得无因之果，

    她是他得无果之因。

    飞蛾扑火，

    相思成疾。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须惜少年时。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