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痒

    “先生，直接回家吗？”

    驾驶位上的人问话声音不大，黎照衡从小憩的昏沉状态睁开眼睛等了几秒才完全清醒过来。

    他微微偏头，看清了手机屏幕上的时间——“18：44”。

    十一月已经是深秋，车窗外的天完全黑了，道路上有各色彩灯，而两侧矗立的商业大楼的窗户里透出清一色的惨白灯光。对于在里面工作的许多人来说，现在才是加班的开始。

    “在最后一个路口停吧，我等会儿走回去。小陈，你先回去休息，今天就到这。”

    黎照衡有两套助理团队分别负责他的工作和生活事项。不过，他一向很注重私人生活的边界感，因此哪怕是生活助理，也很少在非工作时间受到他的征召。

    “好的先生。您小心后方来车。”

    从车里出来，黎照衡站在宽阔的步行通行区内，迎着深秋寒风看了眼两边叶子凋零得差不多的梧桐树，缓缓眨了眨眼睛。

    真是很冷的天。

    他还穿着只适合呆在恒温室内的薄羊毛大衣和不便于走长途的手工皮鞋，按道理来说最好舒舒服服坐在车里被送到家门口的最后一米。

    但一周后就是就是他婚姻的七周年纪念日，谭之明已经提前一个月就表现出非同寻常的焦躁情绪，他想他最好主动采取一些积极举动来作为他们感情的润滑剂。

    比如，现在沿着回家的路，走进一家虽然小但是氛围温馨的花店，买下一束玫瑰，再往前进入谭之明经常光顾的甜品店，让店员打包一份他最喜欢的酒渍樱桃巧克力冻。

    这样至少能保证，黎照衡走进家门的一瞬间，谭之明露出一点有笑意的脸色——

    “照衡，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好多东西，外面这么冷，你怎么不让助理去。”

    谭之明目光先一步落在黎照衡怀里的花束上，面容上止不住跃动起得意的神情，却还是在嘴上抱怨黎照衡不知道照顾自己。

    意料之内地在他的脸上探到了那一丝自己想要的答案，黎照衡也浅浅笑了。他微微抬起举着玫瑰的手，没有顺利地让谭之明接走这束花，而是在对方微微睁大双眼的瞬间，环绕住谭之明的腰将他带进了自己怀里。

    这一束娇艳似火的玫瑰就这样被亲密而暧昧地压在两个人胸膛之间，把谭之明脸上浮起的淡淡红晕衬得恰如其分。

    “照衡……”

    谭之明微微低下头，把头贴近了黎照衡的胸膛，闭上眼睛，露出了幸福的神色。

    他们其实身高相仿，但谭之明独爱这样的姿势，最接近黎照衡心脏的位置，能让他短暂地有一瞬间完全占有黎照衡的错觉。

    他应该更镇定一点的，是他最近太焦虑了。

    什么七年之痒，他们已经在一起度过了七个年头，只要没有意外，没有那些讨厌的人，他们还会有第二个七年，第三个七年，直到两个人都白发苍苍，一起坐在摇椅里牵着手说话。

    黎照衡维持着环抱的动作，任由谭之明紧紧抱住自己的腰，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在茶几上还亮着微光的手机屏幕上。

    在熄屏之前，手机屏幕上最后闪烁了两下红光。

    黎照衡略感遗憾。

    他以为谭之明的手段会更激进一点。

    如果只是定位的话，他又有什么必要在街角的花店里和老板娘谈起美满的婚姻和体贴的伴侣呢？

    ……

    但谭之明的焦躁也并非空穴来风。

    睡前，他犹豫再三，还是压不下心里的烦闷，状若无意地提起到：“照衡，你工作的助理最近换新人了吗？”

    黎照衡在婚后一直足够迁就他，他提出的要求基本百分百满足，唯独工作上的事，黎照衡态度柔和但几乎没有和他协商的余地。

    如果不是实在如鲠在喉，谭之明不会贸然对他公司的事提出异议。

    果然，听到他的问话，黎照衡有点意外地抬起头，把目光从笔记本上挪开：“你是说小安吗？他是老师内推给我的，今年毕业，算是我们学弟吧。先安排到我的办公室跟着我实习一段时间，不会呆太久，应该只实习两个月。”

    很周全的解释，从来历背景到实习时间都简明扼要说的一清二楚，但谭之明喉口仍然有股咽不下去的火。

    他想起自己拿到的那些照片里，年轻清秀的男生追在黎照衡身后讨教问题的样子，厌恶之情油然而生，语气也忍不住生硬起来：“实习的话也不一定要让你亲自带他吧。”

    谭之明知道自己应该有所克制，至少装出一副为后辈着想的样子，找个体面的理由让黎照衡把所谓学弟调到下面的部门去，或者换个人来接手。

    可光看着那些照片，谭之明就忍不住想起学生时代，太阳一样耀眼的黎照衡身边永远环绕着无数或明或暗的仰慕眼神，而他自己只能压着满心酸涩，以朋友的名义在一边，拼命挤到离黎照衡最近的地方却还是不能独占他视线的狼狈模样。

    兜兜转转七年，只有谭之明自己知道他为了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走到黎照衡身边，中间到底付出了多少心血。

    注视着黎照衡在柔和卧室灯光下依然精雕细琢宛若神赐的面孔，谭之明微微探过身，轻轻摸上他的脸：“你非要我也跟你去公司吗？”

    感受着下颌上逐渐加深的钳制力，黎照衡好像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伴侣所介意的问题，微微笑起来：“哦……你吃醋了吗。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呢？我会让张助明天把小安的办公点调到宋副总那里，让他来带学弟。我想这样一个勤奋聪明的助手，宋副总也会很乐意的。”

    看着黎照衡好像没有底线的纵容眼神，谭之明别开脸，把头深深埋进黎照衡的颈窝里，轻轻咬住了他的肩膀。

    这件事解决的过程之顺利远远超过谭之明的预期，黎照衡的偏爱比任何成瘾性药物要更让谭之明感觉到心神荡漾。

    他环绕着黎照衡的脖子，唯余满心自得。

    ……这一切都是黎照衡的问题，他放任了他，所以自己才做出了那么多违背自己初心的事情。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来承担责任，谭之明想，那都是黎照衡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