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1
548834 作者: 十慕白遨
顾穆站在几步开外,看着季梅梅真情流露的关切,心头五味杂陈。他没有阻止,只是沉默地退到了角落的阴影里,像一个犯了错等待审判的囚徒,将空间留给了她们。
陈医生给林乲安注射了药物,又仔细包扎了她掌心的伤口。
在药物的作用下,林乲安原本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悠长,但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让她好好睡一觉吧。”陈医生收拾好东西,对顾穆和季梅梅说道,“我留一个助手在这里随时监测。顾小子,你……”陈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好自为之。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安全感和平静。别再让她受刺激了。”说完,他带着另一个助手暂时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顾穆、季梅梅和昏迷的林乲安,以及角落里那个沉默的医疗助手。气氛压抑而沉重。
季梅梅守在床边,轻轻抚摸着林乲安的头发,眼神充满了心疼,良久她才抬起头,看向角落里那个如同阴影般沉默的男人,眼神冰冷如刀。
“顾穆,你现在满意了?看到她被你逼成这样,你满意了?”
顾穆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他没有反驳,只是深深地低下头,浓密的睫毛掩盖住了眼中翻涌的痛苦和悔恨,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前所未有的狼狈和颓然。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干涩,却发现自己无法说出任何辩解的话。任何解释在眼前的事实面前,都苍白无力得可笑。
“你什么你?”季梅梅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诛心,“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五年前拍拍屁股走人,音讯全无,留她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痛苦和流言蜚语!你知道她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她为了摆脱‘顾穆玩物’这个标签,付出了多少吗?她拼命工作,把自己活成一个陀螺,就是不想让人看不起!她好不容易才走出来一点点!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没事人!”
季梅梅越说越激动,眼泪又掉了下来:“可你呢?你一回来,就用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强行闯入她的生活!在宴会上让她难堪!现在又像个土匪一样把她绑到这里!还把她逼得晕倒!顾穆!你的爱就是这样的吗?!是占有!是控制!是把她当成你的私有物品,想丢就丢,想要就要?!”
“我没有……”顾穆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却被季梅梅更激烈的言辞淹没。
“你没有?!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季梅梅指着昏迷的林乲安,“你看看她!看看她现在的样子!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的事,那你当初走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她?!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现在她不需要你了,你凭什么回来打扰她?!凭什么用这种伤害她的方式来证明你的存在感?!”
季梅梅的每一句质问,都精准地戳在顾穆最痛的地方,将他所有的借口和自以为是撕扯得粉碎。他无言以对,只能承受着这迟来的、来自林乲安至交好友的审判。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几乎让他窒息。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季梅梅,落在林乲安沉睡的脸上。那苍白脆弱的模样,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反复凌迟着他的心。他终于明白,他错的有多离谱。他以为的守护,是禁锢;他以为的靠近,是伤害;他以为的深情,在她眼里,不过是自私的占有和迟到的弥补。
“我……”顾穆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认命,“……等她醒来,我会离开。” 说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这不再是策略性的退让,而是真正意识到,他的存在本身,对她而言就是最大的伤害源。
季梅梅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看着顾穆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灰败,满腔的怒火竟一时卡住,不知该如何继续发泄。她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再看他,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林乲安的手。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流淌。夜色渐深,窗外只剩下虫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成了房间里唯一的主旋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药物的作用,也许是身体本能的恢复,林乲安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安安?”季梅梅立刻察觉,紧张地轻声呼唤。
顾穆的身体也瞬间绷紧,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锁住她。
林乲安的眼皮沉重地掀开了一条缝隙,眼神涣散而无焦距,带着刚苏醒的迷茫和脆弱。她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看清了眼前模糊的人影。
“梅……梅?”她的声音微弱沙哑,如同蚊蚋。
“是我!安安!是我!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季梅梅激动地连声问道。
林乲安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想动,却牵动了输液的手,眉头微蹙了一下。她的目光茫然地扫过周围陌生的、充满医疗设备的环境,最后,落在了角落阴影里那个沉默高大的身影上。
当看清顾穆的脸时,她涣散的眼神瞬间凝固,随即涌上巨大的惊惧、抗拒和深沉的痛苦,昏迷前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他的强制带走,他的暴怒质问,她的歇斯底里……最后定格在他那张写满恐慌的脸……
“呃……”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身体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远离那个让她恐惧的源头,眼神里充满了如同受惊小兽般的戒备和绝望。
“别怕!安安别怕!我在这里!”季梅梅立刻抱住她,挡住她看向顾穆的视线,轻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顾穆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恐惧和排斥,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脚步下意识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却在看到她更加惊恐地往季梅梅怀里缩的动作时,硬生生地钉在了原地。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他的语气笨拙而生涩,带着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的低姿态,试图传递一丝关心,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林乲安没有回答,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季梅梅的怀里,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她的沉默和躲避,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让顾穆感到绝望,她甚至不愿意看他一眼,不愿意听到他的声音。
顾穆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像。巨大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几乎要将他压垮。他明白了,此刻任何靠近和言语,对她而言都是新的伤害。
“陈医生说你需要静养。”他艰难地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这里……很安静。我……我让人准备了清淡的食物,在厨房温着。你……需要什么,跟梅梅说,或者……跟护士说。” 他指了指角落里一直沉默的医疗助手。
他停顿了很久,目光贪婪又痛苦地在她蜷缩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终于,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句承诺:“我……不会打扰你。等你……好一点,我让人……送你回去。” 说完,他不敢再看她的反应,几乎是逃一般地,转身大步离开了医疗套房,背影仓皇而落寞,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厚重的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顾穆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起头,闭上眼,深深地、痛苦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让他魂牵梦萦的气息,此刻却只让他感到无尽的酸楚和悔恨。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那道被发卡棱角刺破、已经简单包扎过的伤口,还有手背上因为用力过度而留下的青紫瘀痕。
这微不足道的皮肉之痛,比起她心上的伤,算得了什么?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他用最错误的方式,彻底将她推得更远。那句“离开”,不再是权宜之计,而是他此刻唯一能为她做的、或许也是最后能做的事。
而房间内,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感受到那个强大压迫气息的远离,林乲安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了一些。她慢慢从季梅梅怀里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鬓角。
“安安……”季梅梅心疼地替她擦眼泪,“别怕,他走了。我在这儿陪着你。”
林乲安没有说话,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身体依旧虚弱,心却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疲惫不堪。掌心包扎处传来隐隐的痛感,提醒着她刚刚发生的惊心动魄。
季梅梅眼神复杂。她叹了口气,轻声问:“心情不好吗。”
林乲安沉默了很久,久到季梅梅以为她不会回答。最终,她才几不可闻地、带着浓浓的疲惫和迷茫,说了一句:“……随便吧。”
季梅梅看着好友苍白脆弱的侧脸,只是轻轻地拍拍她的手心。
她闭上眼睛,泪水再次无声滑落。
这一夜,注定无人安眠。别墅内,一个在冰冷的医疗套房内攥着旧日的信物无声落泪;一个在空旷奢华的客厅里,对着沉沉的夜色,被无尽的悔恨和即将失去的恐慌反复凌迟。
而别墅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童依可能在某个奢华的酒会上,听着旁人隐晦地提及顾穆今晚的“闹剧”,精致的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眼底却淬着不甘和怨毒的寒冰。李今则捂着手背上那道不深的伤口,躲在他混乱的出租屋里,眼神怨毒地计划着下一次报复,却不知道,一张无形的、由顾穆暴怒之下编织的巨网,已经悄然笼罩了他,等待他的将是比林乲安手中发卡狠厉百倍的“招待”。
风暴的中心看似暂时平息,但暗涌从未停止。林乲安与顾穆之间那道被强行撕裂的鸿沟,是就此成为无法逾越的天堑,还是在绝望的废墟中,能生出一丝名为理解和救赎的微光?一切,都只待那个倔强又脆弱的女孩,重新积蓄起面对一切的勇气。而顾穆,这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男人,第一次真正品尝到了“无能为力”的苦涩,他能否放下骄傲,学会用她需要的方式去靠近,而不是再次伤害?答案,在风中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