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4
548834 作者: 十慕白遨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但气氛却截然不同。不再是沉重的伤痛和压抑,而是弥漫着一种同仇敌忾的愤怒和即将展开反击的凝重。
林乲安看着顾穆,看着他眼中那熟悉的、属于掌控者的冰冷杀意,心头却没有了往日的排斥和恐惧。此刻,这杀意针对的是伤害他们的人。她甚至感到了一丝……安心。
接下来的几天,在最好的医疗条件下,两人的伤势都开始稳步恢复。
林乲安的背部灼伤进入了关键的恢复期,需要频繁换药,过程痛苦不堪,但她异常坚强,积极配合治疗。她坚持每天让季梅梅或护士推着她去顾穆的病房外“路过”一次。有时他醒着,两人便隔着玻璃,用眼神无声地交流几句。
更多时候他趴着昏睡,林乲安就在门外静静地看一会儿,确认他的生命体征平稳,才默默离开。这成了她养伤期间一个隐秘而重要的仪式。
顾穆背部的烧伤恢复缓慢而痛苦,三度烧伤区域的清创和植皮手术是巨大的折磨。但他展现出惊人的意志力,从未在医护人员面前流露出过多的痛苦。只有当林乲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他紧蹙的眉头才会微微舒展,眼神会瞬间亮起来,专注地追随着她,仿佛她是唯一能缓解他痛苦的良药。他努力地配合治疗,只为了能尽快恢复,不再让她看到自己如此狼狈虚弱的模样。
林乲坵和季梅梅、周哲则在外面展开了凌厉的反击。
李今如同丧家之犬,在林乲坵布下的天罗地网中仓皇逃窜了不到两天,就在一个混乱的城中村出租屋里被揪了出来。当林乲坵的人将他像死狗一样拖到郊区一个废弃仓库时,顾穆不顾医生的强烈反对,硬是让人用特制的、不压迫背部的担架将他抬了过去。
仓库里光线昏暗。李今被打得鼻青脸肿,像一滩烂泥蜷缩在地上,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文质彬彬”,只剩下惊恐和绝望。
顾穆趴在担架上,脸色因疼痛而苍白,但眼神却冰冷锐利如刀锋,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的李今。他没有说一句废话,只是对阿成使了个眼色。
接下来的场面,惨烈而冷酷。阿成和他的手下,用最专业也最残忍的方式,让李今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每一拳,每一脚,都精准地避开要害,却带来最大程度的痛苦。顾穆全程冷漠地看着,听着李今杀猪般的惨叫和求饶,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直到李今奄奄一息,像一摊真正的烂泥,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顾穆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冰冷,如同来自地狱的宣判:“留你一条命,是让你活着受罪。下半辈子,就在监狱里,好好‘享受’吧。记住,动她,是你这辈子做过最愚蠢、代价最大的事。”
李今被像垃圾一样拖走,等待他的将是法律最严厉的制裁(林乲坵早已将确凿的纵火证据移交警方),以及顾穆和林乲坵在监狱里为他安排的“特殊关照”。他的余生,将在无尽的痛苦和悔恨中度过。
至于童依,则要棘手得多。纵火指令的IP虽然指向童氏集团,但经过几层复杂的跳转和伪装,很难直接锁定到她本人。童家也迅速做出了反应,推出一个无关紧要的替罪羊,并动用强大的公关力量试图平息事态,甚至开始向林家施压。
然而,顾穆和林乲坵联手的力量,远超童家的预料。
顾穆虽然人在病床,但一个电话,就冻结了童氏集团几个关键项目的海外融资渠道。林乲坵则利用自己在国内的人脉和影响力,开始对童家的核心产业进行商业狙击,同时将李今被捕和部分指向童家的证据(虽不足以定罪,但足以造成巨大舆论压力)巧妙地透露给了几家有影响力的媒体。
一时间,滨海城上流社会暗流汹涌。关于童家大小姐因爱生恨、指使人纵火谋害情敌的传闻甚嚣尘上。童依精心维持的名媛形象瞬间崩塌,童氏集团的股价也应声大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
童依被家族勒令禁足在家,面对外界的指责和内部的压力,她那张精致的脸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她砸碎了房间里所有能砸的东西,疯狂地咒骂着林乲安,咒骂着顾穆的无情。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顾穆会为了那个“低贱”的女人做到这一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巨大的嫉妒和不甘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两周后。
林乲安的背部伤口开始结痂,虽然依旧不能大幅度动作,但已经可以穿着宽松的衣服,在季梅梅的搀扶下缓慢行走。她坚持搬回了自己的公寓休养,不再需要住院。但每天傍晚,她依旧会让季梅梅开车送她来医院。
顾穆的恢复进度慢一些,背部的植皮手术很成功,但依旧需要长时间的趴卧静养和康复训练。他不再需要时刻连接监护仪器,但活动范围仅限于病房内。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顾穆的病房里洒下温暖的光斑。林乲安在季梅梅的陪同下,再次来到病房外。
“我就不进去了,在门口等你。”季梅梅识趣地松开搀扶她的手,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林乲安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病房门。
顾穆正趴在病床上,背对着门口的方向,看着窗外。夕阳的金光勾勒着他侧脸的轮廓,虽然依旧带着病容,但那种迫人的气势似乎正在一点点回归。听到开门声,他微微侧过头。
当看到是林乲安独自一人走进来时,他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他试着想撑起身体,却牵动了背部的伤口,闷哼一声,眉头蹙起。
“别动!”林乲安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和关切。她快步(以她目前的速度)走到床边。
顾穆停止了动作,目光专注地看着她走近。她今天穿着一件宽松柔软的米白色毛衣,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虽然依旧清瘦,但眼神里多了几分生气。
“今天……感觉怎么样?”林乲安在离床边一步远的地方站定,有些拘谨地问道。这是火灾后,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清醒地、单独地和他说话。
“好多了。”顾穆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清晰了许多。他看着她,眼神温柔得不像话,“你呢?伤口还疼吗?”
“还好,结痂了,有点痒。”林乲安小声回答,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包裹着厚厚纱布的后背上,眼中再次浮现心疼,“你……你的背……”
“死不了。”顾穆轻描淡写地打断她,不想让她再陷入自责。他顿了顿,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试探,“你……能坐近一点吗?”
林乲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依言,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却不再是过去那种冰冷的、充满隔阂的沉默,而是一种带着微妙张力、心照不宣的静默。空气中仿佛流淌着一种名为“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以及那些尚未说出口、却已在烈火与鲜血中悄然改变的东西。
“李今……”林乲安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冷意,“他……”
“他下半辈子都会在牢里生不如死。”顾穆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笃定,“童依……童家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她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
林乲安点点头。她知道,他一定会做到。这种被他纳入羽翼之下、被他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的感觉,陌生又熟悉,让她心绪复杂。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声音很轻:
“为什么……为什么当时……要扑过来?你明明……可以自己先出去的……” 她至今回想起来,依旧觉得后怕。那千钧一发的瞬间,他几乎是本能地选择了保护她,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位置。
顾穆看着她,夕阳的金光落在她清澈的眼眸里,像碎落的星辰。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乲安以为他不会回答。最终,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因为……害怕。”
林乲安愣住了。害怕?这个词,怎么会从强大如顾穆的口中说出来?
“怕什么?”她下意识地问。
顾穆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烈火熊熊、浓烟弥漫的瞬间。他低低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涟漪:
“怕你受伤……怕你疼……怕再也……看不到你……”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深邃,仿佛在剖开自己最深的恐惧,“更怕……如果连保护你都做不到,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一样在林乲安耳边炸响!她震惊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深沉如海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深情!这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宣告,而是放下所有盔甲后,最赤裸、最卑微的剖白!
她从未想过,那个在她心中强大到无所不能、冷漠到近乎无情的顾穆,竟然也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而这份脆弱,竟然源于对她的在乎!在乎到……可以将生命置于其后!
巨大的冲击让她心潮翻涌,鼻子一酸,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那些积压了三年的怨恨、委屈、不解,在这一刻,在他这近乎卑微的“害怕”面前,似乎变得不再那么坚不可摧。恨意依旧存在,但恨的下面,那被深深掩埋的、从未真正熄灭的爱与依恋,却如同岩浆般剧烈地翻腾起来!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头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
顾穆看着她汹涌而下的泪水,心口像是被狠狠撞击了一下。他艰难地抬起没有输液的那只手,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伸向她放在床边的手。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轻轻触碰到了她微颤的指尖。
林乲安的身体猛地一颤,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甩开。她只是僵硬地、被动地感受着他指尖的触碰,感受着那细微的、带着电流般的酥麻感。
顾穆的指尖微微用力,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温柔和执着,轻轻地、坚定地,握住了她微凉的手。他的掌心宽厚,带着薄茧,包裹住她纤细的手指时,带来一种奇异的、久违的安全感和……归属感。
林乲安的手在他掌心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挣脱。她低着头,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彼此的皮肤。
沉默再次降临。但这一次,沉默中充满了无声的交流。他的手心传递着迟来的温度、歉疚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她的泪水诉说着积压的痛苦、震动和一种连她自己都尚未理清的、冰层碎裂后的迷茫与悸动。
窗外的夕阳彻底沉入了地平线,只留下漫天绚丽的晚霞。病房内没有开灯,光线渐渐暗淡下来。只有两人交握的手,在昏暗中传递着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暖意。
过去无法一笔勾销,伤害依然刻骨铭心。但这场差点吞噬一切的烈火,也同时焚毁了横亘在他们之间最坚硬的壁垒。恨与爱,伤害与救赎,绝望与希望……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在一起,再也无法轻易剥离。
未来的路依旧布满荆棘,童依的恨意并未消除,外界的流言蜚语仍在,彼此心中的伤痕也需要漫长的时间去抚平。但至少在这一刻,在劫后余生的静谧里,在彼此掌心传递的温度中,他们找到了一个重新开始的、微小的支点。
不是原谅,不是遗忘,而是……重新的开始。